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。
來電顯示:江予安。
他的聲音很少這麼急,語氣裡壓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緊繃:
“你爸在配電房待了六小時,沒吃東西。”林野掛掉電話,指尖還殘留著聽筒的冰涼。
江予安的聲音像一根繃緊的弦,在她耳膜上留下餘震——他從不輕易慌亂,更不會用這種近乎失控的語氣說話。
可此刻,那句“你爸在配電房待了六小時”像一塊燒紅的鐵,烙進她的記憶。
她幾乎是跑著下了筒子樓,穿過狹窄巷道,衝向社區老舊變電站的方向。
風灌進衣領,帶著初春特有的濕冷,但她顧不上。
心口那片荊棘紋身開始隱隱發燙,不是疼痛,而是一種沉悶的壓迫感,仿佛某種長久被誤解的情感正在蘇醒。
變電站的鐵門虛掩著,燈亮著。
她推門進去時,看見父親林國棟背對著她坐在監控台前,佝僂的身影投在牆上,像一尊沉默多年的雕像。
屏幕上密密麻麻跳動著數據流,十幾條線路狀態閃爍不定。
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緩慢敲擊,動作機械卻精準,一遍又一遍地調試一個名為“自動切換靜默”的隱藏程序。
“爸。”她輕聲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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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國棟沒有回頭,隻是抬手摸了摸鼻梁,像是剛意識到有人來了。
“你怎麼來了?”
“江予安打的電話。”她說,嗓音有些啞,“你……不吃東西?”
“忘了。”他頓了頓,聲音低下去,“有戶人家孩子癲癇,醫生說頻閃光可能誘發發作。他們不敢參加‘信燈計劃’,也不敢提退出——怕被人說不合群。”他指著屏幕上的某條支路,“我得確保低功耗模式絕對穩定,萬一斷電時間不準,閃幾下……就是一場災難。”
林野怔住了。
她一直以為父親對這件事漠不關心。
那些夜晚她熬夜改方案、拉會議、設計儀式流程時,他最多問一句“累不累”,然後默默端來一碗熱粥。
她甚至懷疑他根本不懂她在做什麼。
可現在,這個連智能手機都用不利索的男人,竟獨自在這昏暗的小屋裡,為一條不屬於任何統計報表的生命邊緣線,反複校準毫秒級的時間差。
她走近幾步,目光落在他布滿老繭的手上。
那雙手粗糙得像砂紙,指節變形,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淨的油汙。
就是這樣一雙手,曾在她發燒時偷偷把薄荷糖塞進枕頭底下;在她日記被燒後,笨拙地遞來一本新的筆記本;在她焦慮症發作住院那天,蹲在醫院走廊抽煙,一根接一根,直到天亮。
原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,替那些說不出口的“不”字,悄悄加固一條退路。
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上來,但她咬住唇,沒讓它落下。
她不能哭。
這一幕太重,重到哭泣都顯得輕浮。
她隻是輕輕把手覆在父親肩頭,很輕,像怕驚擾什麼。
那一瞬,林國棟的身體微微一顫,卻沒有躲開。
當晚回到家,林野坐在書桌前,打開聯盟內網後台。
她刪掉了原本準備公示的“靜默模式用戶名單”,取而代之的是兩條新規則:
1.所有“靜默模式”申請將進行匿名化處理,取消公示榜。
2.新增“錯峰響應”選項,居民可自定義斷電時間±五分鐘,係統自動匹配負荷安全區間。
她在更新日誌裡寫下一行字:
“治愈不該有標準動作。”
發送前,她盯著這句話看了很久。
曾經的她堅信,光能救贖一切——隻要讓更多人被看見,隻要讓痛苦發生,就能打破孤獨的循環。
可今天她終於明白,真正的共情,不是強行點亮彆人的黑夜,而是尊重他們選擇黑暗的權利。
而在另一個房間,江予安讀完這條更新通知,沒有點讚,也沒有留言。
他起身從書架抽出一本泛黃的《存在與時間》,翻開扉頁——那裡有一行娟秀的筆跡:“傾聽,是讓對方聽見自己。”
他將打印出來的規則草稿輕輕夾進書頁之間,合上書,望向窗外漸暗的城市。
夜色如墨,無數燈火次第熄滅,又有新的微光悄然亮起。
而在某棟老樓配電箱的背麵,一張褪色的藍色絕緣膠帶正牢牢纏繞著一根鬆動的接線頭,安靜得如同從未被人發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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