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把它帶回時沒說理由,隻是輕輕放在客廳中央,仿佛安置一個沉睡的亡靈。
她蹲在地毯上,用小螺絲刀拆開底座,動作緩慢而專注,仿佛在解剖記憶本身。
林國棟從廚房出來,圍裙還係在腰間,手上沾著洗碗液的泡沫。
他看了一眼那堆散落的零件,沒問,也沒走開。
片刻後,他取下掛在牆上的工具袋,抽出一卷藍色絕緣膠帶——和配電箱裡那卷一模一樣——默默坐在她對麵,接過鬆脫的接頭,一圈一圈纏緊。
他的手指粗糙、關節粗大,卻異常穩定,每一圈都壓得嚴實,不留一絲空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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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沒有說話,也不需要。
工具在兩人手中傳遞,像某種古老儀式裡的交接。
林野遞去剝線鉗,父親點頭致意;林國棟擰緊螺母,林野便順勢扶住燈體。
這不像修燈,倒像在重新連接一條中斷多年的電路——微弱、脆弱,但確實在嘗試導通。
她按下開關。燈沒亮。
林國棟拿起燈泡端詳片刻,對著光看了看,“燈絲斷了。”聲音低啞,像久未使用的開關被勉強撥動,“換新的吧。”
林野搖頭,伸手將燈輕輕轉了個方向,讓它正對著沙發角落的陰影。
“就讓它這樣。”她說,目光落在熄滅的燈口上,像是在對它說話,又像在對自己解釋,“有時候,壞掉的燈,才是真的亮過。”
那一刻,她想起七歲那年高燒不退的夜晚,暖氣管漏水,水滴砸進鐵盆的聲音單調重複,父親坐在床邊,用膠帶一圈圈纏住裂縫。
那時她以為那是沉默的冷漠,現在才懂,那是他唯一會的語言——修補。
哪怕世界崩塌成碎片,他也要蹲下來,一寸一寸地粘回去。
夜深了。林野起身回房,路過父親房間時,腳步忽然頓住。
門縫底下透出一線微光,極細,卻執拗地切開走廊的黑暗。
她遲疑片刻,輕輕推開門。
屋內陳設簡陋,一張單人床,一個舊衣櫃,牆上掛著幾件工裝。
而林國棟坐在床沿的小木凳上,戴著老花鏡,手裡握著焊槍,正低頭對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電路板作業。
放大鏡支在台燈下,光線聚焦在那根比頭發還細的銀線之上。
他的呼吸放得很輕,生怕一顫手就會前功儘棄。
林野屏息看著。
那塊電路板……是信燈的核心模塊。
可它比原裝的更複雜,多了幾個微型傳感器,邊緣還嵌著防水塗層。
她走近一步,目光落在板子背麵——那裡刻著一行幾乎看不見的小字,用刻刀一筆一劃鑿出:
“給囡囡的燈,要自己會躲雨。”
心口的荊棘猛地一縮,不是疼,而是某種更深的東西在撕裂。
她突然明白,這些年她寫那麼多小說,記錄那麼多痛,把童年剖開給全世界看,其實一直在等一句話。
一句不會來的“對不起”,或一句不敢奢望的“我在”。
可父親什麼都沒說。
他隻是在沒人看見的地方,偷偷給一盞壞掉的燈,裝上了能感知風雨的神經。
她退了出去,輕輕合上門,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滑坐到地板。
眼淚無聲湧出,順著臉頰流進衣領,溫熱又冰涼。
她沒有掏手機記下這一刻,也沒有想把它寫進新章節。
這一次,她不想把痛苦變成素材,不想把愛變成故事。
她隻想當一秒鐘,被愛著的女兒。
陽台外,江予安一直站著。
他原本想進去陪她,卻在看見她蹲在走廊的身影時停住了。
他默默抬起手,指尖輕輕一按,頂燈熄滅。
整條走廊陷入昏暗,隻餘月光斜灑進來,像一層薄紗,溫柔地覆在她顫抖的肩頭。
而就在次日清晨,門鈴響起。
快遞員遞來一個燒焦邊角的包裹,寄件人欄空白。
林野站在門口,指尖觸到那焦黑的紙頁邊緣,心跳驟然停滯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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