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是在淩晨三點醒的。
窗外的雨絲斜斜地打在玻璃上,像某種斷續的摩斯密碼。
她沒開燈,隻憑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翻開“心跳暗碼”的後台日誌。.”的用戶,連續七十二小時未登錄賬戶,但設備ac地址每日固定於2217至2230之間連接聲牆,停留時長精確到13分48秒——不多不少,如同某種執拗的儀式。
她指尖懸在屏幕上方,忽然想起前夜社區晚會結束時那一幕:母親站在走廊儘頭,昏黃燈光割裂她的輪廓,那隻手緩緩按在心口,動作輕得幾乎像幻覺。
可當時她自己的荊棘紋身卻驟然灼痛,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猛然拉緊,直抵血脈深處。
那不是憤怒,也不是控製欲。
是悔意。是愛。是千言萬語卡在喉嚨裡的窒息。
林野閉了閉眼,打開個人錄音庫,找到自己最新一次的心跳數據。.可見”,然後在備注欄裡敲下一句:
“我也在聽。”
字符落下的一瞬,她仿佛聽見了什麼無聲的回應。
但她沒有截圖,沒有轉發,更沒有打電話去確認。
她隻是把手機倒扣在床頭,任黑暗吞沒所有情緒的餘波。
第二天清晨,江予安已在書房待了兩個小時。
他正在修複一段1940年代的戰地廣播錄音,膠帶老化嚴重,雜音層疊如雪崩。
耳機貼著耳廓,突然——
“滋啦——!”
一道尖銳嘯叫刺穿耳膜,頻率高得近乎驚人。
他的身體猛地一僵,手指瞬間鬆開播放鍵,耳機被甩到桌角,像躲開一條毒蛇。
那是他童年最熟悉的嗓音。
母親自殺那晚,家裡的老式收音機就是在這個頻率上失控狂響,整夜不停,直到天亮才發現她已躺在浴室,手腕浸在淡紅色的水中,燈還亮著。
他喘了口氣,抬手抹了把臉,發現掌心全是冷汗。
門外傳來林野的腳步聲,輕而穩,正走向廚房煮咖啡。
他深吸一口氣,重新戴上耳機,手動跳過那段頻段,繼續工作。
可到了夜裡,他又坐回書房。
電腦屏幕上,是林野上傳的語音片段:“你的雜音,也是我的回音。”
他反複播放這句,逐幀分析頻譜波形,最終打印出來,用磁鐵貼在盥洗室的鏡麵內側。
每天早上刮胡子前,他都要盯著那起伏的曲線看一會兒,仿佛確認自己還活著,還被人聽見。
林野開始籌備“聲音劇場”年終展。
她決定增設一個特彆展區——“靜音區”。
全黑空間,兩把木椅相對擺放,牆上投影參觀者實時的心跳與呼吸曲線。
規則很簡單:兩人進入,十分鐘,全程不得言語,隻能共處。
測試那天,她邀請江予安。
燈滅後,黑暗如墨傾瀉。
監測儀啟動,紅綠線條在牆上緩緩爬行。
起初,他的心跳劇烈波動,每分鐘超過一百二十次,像被困住的鳥撲打著籠壁。
林野沒說話,也沒靠近。
她隻是伸出手,在黑暗中準確握住他的。
然後,她放慢呼吸,深深吸入,緩緩吐出,節奏穩定如潮汐漲落。
三分鐘後,他的手掌漸漸回暖,心率曲線開始下沉,起伏變得平緩。
六分鐘後,兩條波線幾乎重合,像兩條河流終於彙入同一片海。
十分鐘後,燈亮。
江予安睜開眼,第一句話是:“我剛才……好像夢見我媽了。”
林野點點頭:“你的心跳告訴我,她在試著和你告彆。”
他望著她,眼神柔軟得近乎破碎。
幾天後,林野在整理鞋櫃時,順手把那雙舊棉拖拿出來擦了擦灰。
那是外婆留下的,周慧敏年輕時穿過。
她猶豫片刻,還是將它擺進玄關最外側的位置,旁邊並排放著自己和江予安的拖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