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聲音會自己跑出來。
而現在,林野站在空蕩的展廳中央。
晨光透過鐵框玻璃灑落在木架上。
毛衣靜靜躺在那裡,針腳細密均勻,一如從未受過傷害。
袖口內側,似乎多了點什麼。
她小心翼翼翻起布邊,目光凝滯。
那裡繡著一個極小的字,藏在線紋深處,幾乎難以察覺。
是個“野”字。
她的名字。
她不知道是誰縫的。
也不知道,這一針一線背後,究竟藏著多少未曾出口的話。
她隻是捧著衣服,久久佇立,像捧著一段終於落地的雷聲。
林野捧著那件重縫的毛衣,站在展廳中央,晨光如細沙般灑落,將絨布映成一片溫潤的灰金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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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指尖輕輕摩挲袖口內側那個極小的“野”字——針腳細密得幾乎融進織物紋理,像是某種隱秘的烙印,又像是一句遲到了三十年的耳語。
心口的荊棘紋身微微發燙,卻不似往日那般尖銳刺痛。
它在搏動中與血脈同頻,仿佛那些曾因壓抑、恐懼而扭曲生長的枝蔓,正被一種沉實的共鳴緩緩熨平。
她忽然明白,這不是愈合,而是接納——有人以最笨拙的方式,在時間的裂痕裡種下了回音。
她沒有撥通母親的電話,也沒有去敲那扇熟悉卻陌生的門。
有些話一旦說出口,就失去了它原本的重量。
她轉身走向“藏聲閣”——那間由舊廣播控製室改造的聲音檔案空間,牆壁上嵌著數百個微型錄音艙,每個都收藏著一段無法言說的情感。
她戴上耳機,調整麥克風距離,閉眼深呼吸。然後按下錄製鍵。
織針交錯的輕響從記憶深處浮起,那是昨夜監控畫麵裡母親拆線時的節奏,緩慢、執拗,帶著年歲磨損的滯澀感;她加入自己平穩的呼吸,一呼一吸之間,是此刻站立於此的篤定;背景裡還嵌入了遠處鐘樓的擺動聲,規律而悠長,像城市沉默的心跳。
三分鐘,不多不少。
標題她隻寫了五個字:“她在縫,我在聽。”
上傳後,她站在屏幕前看了很久,直到係統顯示“已歸檔:家庭聲檔·編號073”。
當晚暴雨突至,雨點砸在鐵皮簷上如同鼓點密集,空氣裡彌漫著濕冷與電流交織的氣息。
林野正準備入睡,心口猛然一緊——荊棘紋身驟然灼燙,如被烈火舔舐。
她踉蹌扶住床頭,冷汗瞬間浸透睡衣。
這不是她的痛苦。
這是彆人的情緒洪流正透過無形的絲線湧向她:疲憊到極致的酸脹、完成某件事後的釋然、還有那一絲幾乎不敢伸展的期待,像幼芽探出凍土,怯生生地試探著光。
她衝到窗前,拉開窗簾。
對麵樓宇五層,那扇熟悉的窗戶亮著暖黃的燈,窗簾未拉。
周慧敏坐在老式藤椅中,手裡捧著那件毛衣,一遍遍撫過袖口內側,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什麼。
她的嘴唇微動,似乎在默念,又似隻是無意識地咀嚼著某個念頭。
林野本能地抓起手機,想錄下這一刻——可手指懸在拍攝鍵上,終究落下。
太私密了。
這不該是被觀看的瞬間。
她退開幾步,靜靜望著那束燈光,在暴雨中固執地亮著,像一座微型的燈塔。
然後她轉身打開衣櫃,取出自己最常穿的那件白襯衫——領口磨得微毛,袖扣鬆了一顆。
她輕輕疊好,放在床邊,特意將左袖翻出一角,露出內襯。
仿佛一個回應,無聲,卻有意。
深夜漸深,城市陷入混沌雨幕。
而在監控係統的靜默記錄中,淩晨三點零七分,一道佝僂身影悄然出現在林野家樓下。
周慧敏撐著黑傘,腳步遲疑卻堅定地走到門前,彎腰打開鞋櫃,將一枚用藍線細細纏繞的頂針輕輕放入角落。
頂針內圈刻著一行小字:“慧敏1968”,而藍線打結處,係著一小段褪色的布條——隱約可見舊時童裝的剪裁痕跡。
與此同時,林野床頭櫃上的錄音筆綠燈閃爍了一下,自動停止了今日最後一段環境采錄。
音頻文件末尾,留下半句中斷的話音,夾雜著風雨模糊的底噪:
“……今天修了七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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