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蹲在主控箱前,動作謹慎地打開麵板,開始檢查內部線路。
林野站在一旁,看著他布滿老繭的手指一根根撫過電纜,熟悉得像在讀一本隻屬於他的書。
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——這是他們第一次,在同一個空間裡,為了同一件事並肩而立。
她深吸一口氣,緩緩蹲下,離他半步之遙。
空氣靜得能聽見電流的低鳴。
然後,她伸手,悄悄摸向右側一組接線端子。
她的指尖微微發抖,但沒有停。
下一秒,她輕輕拔出了一根看似無關緊要的輔助信號線。
就在那一瞬,頭頂的音響猛然爆出一陣尖銳刺耳的嘯叫——
像金屬刮過玻璃,撕裂了整個房間的平靜。
刺耳的嘯叫在控製室內炸開,像一把生鏽的刀片刮過神經。
林野的手還停在半空,指尖微微顫抖,卻不再退縮。
她看著那根被自己拔出的輔助信號線,仿佛也抽走了某種長久以來盤踞在胸口的淤血——痛,但通透。
林國棟幾乎是本能地撲上前去,動作迅捷得不像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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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把奪過測電筆,手指急切地在接線端子間穿梭,額角青筋微跳,呼吸短促而沉重。
可就在他試圖重新接入線路時,手竟不受控地抖了一下,螺絲刀尖擦過金屬邊緣,發出細微卻刺耳的“滋”聲。
那是林野第一次看見父親的手在發抖。
從前她隻記得這雙手是沉默的、穩定的,能在暴雨夜裡一寸寸擰緊鬆動的螺母,能用一段銅線讓整棟樓重見光明。
可此刻,這雙修了半輩子電路的手,卻因一根被女兒故意拔錯的線而失控。
她忽然明白,不是機器會故障,是人心也會短路。
她沒說話,隻是緩緩從工具包裡取出絕緣鉗,輕輕遞過去。
動作很慢,像是怕驚擾一場即將成形的夢。
林國棟接過鉗子的一瞬,目光不經意掃過她的手腕——然後頓住。
林野正低頭整理線纜,領口微敞,心口那一片曾如荊棘叢生的暗痕,正在悄然褪色。
深紅與墨黑交織的紋路正被新生的肌膚覆蓋,像雪融後泥土下鑽出的第一縷嫩芽。
那不是痊愈的終點,而是傷疤終於願意鬆開桎梏的證明。
“您看,”她聲音很輕,幾乎融進設備低鳴的背景音裡,“有些傷,修著修著,就長新肉了。”
空氣凝滯了一秒。
林國棟的手停在半空,鉗子夾著斷線,指節泛白。
他緩緩抬起頭,目光第一次沒有躲閃,直直落進她的眼睛裡——那雙從小回避他、恐懼他、最終連憤怒都懶得給他的眼睛。
此刻,它們安靜地回望著他,帶著痛,也帶著信。
“……這次,”他的嗓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鐵皮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艱難拖拽而出,“修好了。”
沒有多餘的話。
但他蹲在那裡,肩背不再佝僂,仿佛卸下了壓了幾十年的重量。
當晚,社區維修係統彈出一條已歸檔報告。
林野點開附件,心跳微微一頓。
照片中,那根斷裂的接地線已被雙層纏繞,接口處不僅加固,還焊上了一枚極小的銅圈——圓形,邊緣略帶磨損,內側隱約可見一道激光蝕刻的痕跡。
她認得它。
那是她“聲音項鏈”上缺失的那一片。
備注欄隻有一行字:“已加固,防震防潮。”
她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,然後默默將報告打印出來,紙張溫熱。
她走進“回音角”的展陳區,掀開展櫃背麵一塊隱蔽的木板,將紙貼了上去。
拿出盲文針,她一筆一劃地刻下:
“他焊的不是線,是怕我再斷。”
刻完最後一個點,她閉了閉眼。
窗外,夜風拂過老城區的屋簷,電線輕晃,像無數未說出口的話,在黑暗中輕輕回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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