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東牆上架設了投影儀,設定為循環播放一行動態盲文:
“這裡不需要說話。你坐著,就是完成了。”
她給這間屋取名:“047號練習室”。
編號來自母親周慧敏連續十次登錄“家庭聲檔”的記錄,而“練習”,是她終於學會對自己說的一句寬容。
係統後台,她悄悄設置了優先預約規則:每日淩晨415至425,時段鎖定,僅對id“h..”開放。
其餘時間則隨機釋放。
她沒通知任何人,包括江予安。
但她每天都會查看預約日誌。
第一天,係統彈出提示:“預約成功”。
可那十分鐘裡,門鎖未啟,溫度無變,室內傳感器一片寂靜。
林野盯著監控畫麵,仿佛能看見空椅在黑暗中沉默地等待。
她沒失望,隻是輕輕說了句:“你在猶豫,我知道。”
第二天淩晨,感應器突然捕捉到微弱的體溫波動。
門鎖輕響,有人推門而入。
八分鐘後自動退出,全程無操作,無停留痕跡。
但係統已自動標記為“在場”。
林野回放熱成像記錄,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坐在椅中,雙肩微微下沉,手搭在膝上,偶爾有輕微顫動——像是壓抑著什麼,又像是終於放下什麼。
她把這段視頻暫停在第七分十二秒,放大手部動作:那隻右手,食指與拇指不斷摩挲著某樣小物件,動作機械卻執著。
她認出來了。
那是周慧敏常年戴著的藍線頂針,針尾磨得發亮,據說是外婆傳下來的。
小時候,林野曾偷偷拿去玩,被狠狠打了一巴掌。
“這是命根子!”周慧敏當時吼道,“你以為人人都配碰它?”
第三天,林野提前半小時躲在觀察室。
她不想驚擾,隻想確認那是否真是母親的身影。
417,走廊儘頭傳來腳步聲,很輕,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遲疑。
周慧敏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,頭發用黑色發卡草草挽起,手裡攥著一方手帕。
她站在門前看了很久,像是在讀那行投影盲文,又像是在對抗某種內心的阻力。
最終,她推門進去,輕輕帶上門。
林野屏住呼吸。
母親坐下了。
閉著眼,頭靠在椅背上,呼吸起初急促,漸漸平穩。
她的右手依舊摩挲著頂針,左手則慢慢撫過木椅扶手,指尖停在一道刻痕上,久久不動。
那一刻,林野忽然明白:這把椅子上的每一道劃痕,或許都不是無意義的破壞。
它們是彆人也曾在此處“在場”的證明。
她悄悄退離玻璃牆,回到工位,打開音頻接收端口。
係統提示音響起:
【新錄音提交】
用戶:047號練習生
文件名:空白_03.av
時長:1000
環境頻譜分析:檢測到極低頻振動,基頻87.3hz,持續0分42秒–1分18秒,符合人聲哼唱起音特征,匹配曲目可能性:《茉莉花》江蘇民歌,降e調前奏)
林野沒有播放,也沒有導出波形圖。
她隻是將那段頻率數據轉為觸覺浮雕坐標,用激光刻錄機在練習室北牆上,刻下了第一行凸點音符——三個上升的點陣,正是《茉莉花》開篇的旋律起點。
當晚,周慧敏回到家,在書桌前坐下。
她翻開那本用了十幾年的日記本,筆尖懸在紙麵,許久,寫下一行字:“今天去了個奇怪的地方。”
隨機劃掉。
最後,她什麼都沒寫。
隻從抽屜深處翻出一張泛黃的票根——那是林野十年前在校藝術節的聲音劇演出憑證。
她將它輕輕壓在台燈底下,燈光落下來,照著那行褪色的印刷體:“主演:林野”。
而在她未曾察覺的頂針內圈,那枚早已磨損的銅環夾層裡,一個極小的凸點靜靜存在著——緊貼著盲文“在”字的右下角,像是後來被人用針尖一點一點刺上去的。
那是盲文中“聽”的縮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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