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時不時停下來吹口氣,又繼續刷,動作機械而專注,像在清洗一件聖物。
林野盯著屏幕,眼眶發熱。
她沒有打電話阻止,也沒有留言詢問。
她隻是靜靜看著,看著那個曾用剪刀斬斷她童年的女人,如今正跪在風裡,一點一點,洗去自己留在歲月上的鏽。
林野沒有阻止母親刷洗那根鏽跡斑斑的晾衣繩,也沒有在監控畫麵裡按下通話鍵。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她隻是靜靜地退出了回放界麵,將那段58秒的錄音原封不動地保存進一個命名為“rust_01”的私密文件夾。
她的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許久,最終卻輕輕合上了筆記本。
那一夜,她坐在練習室的地板上,耳機循環播放著“剪布聲、刷洗聲、水流聲”,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咒語。
心口的荊棘紋身隱隱作痛,但不再是撕裂般的灼燒,而是一種沉滯的共鳴——仿佛那些鏽蝕的金屬纖維,正與她體內扭曲的神經末梢悄然共振。
她忽然明白,自己一直在試圖“修複”母親:用小說裡的控訴,用裝置藝術中的審判,甚至用心理谘詢時精準的語言解剖。
可真正的連接,或許從來不是治愈誰,而是讓傷痕坦然存在,成為可以被觸摸、被聽見的真實。
於是她在《晾衣繩》展廳的一角,悄悄增設了一個不起眼的空間——“鏽色采集站”。
一張舊木桌上擺著放大鏡、鑷子、玻璃小瓶,牆上貼著手寫說明:“請留下你家中一件承載記憶的磨損痕跡:一根脫落的螺絲、一片剝落的漆、一塊發黑的金屬……我們替你存檔。”
她把母親刷繩的錄音拆解成音軌碎片,混入風箏傳感器觸發的背景音中。
當觀眾靠近某隻微型風箏,說出“我曾被禁止的快樂”,風鈴輕響的同時,耳畔會浮現出極細微的刷洗聲——像遠方傳來的掃帚劃過水泥地,或指甲刮過舊窗框的沙啞。
首展之夜,燈光微暗,導電纖維編織的晾衣繩在幽藍光線下泛著金屬冷光。
上百隻小風箏隨氣流微微顫動,偶爾發出一聲低語般的鳴響。
一位白發老人拄著拐杖走近中央裝置,枯瘦的手掌緩緩撫過那根模擬的鏽繩。
他的指尖停在一處凸起的結疤上,忽然低聲說:“這聲音……像我媽掃地。”
林野站在展廳角落,聽見這句話的瞬間,胸口猛地一震。
她沒哭,直到老人轉身離去時喃喃補了一句:“她掃了一輩子地,從不說話,可我總知道她在那兒。”
淚水這才無聲滑落。
原來不是所有沉默都是冷漠,也不是所有傷害都不可轉化。
有些愛,生來就帶著鏽跡,笨拙、粗糲,卻固執地嵌在時間裡,不肯褪去。
三天後清晨,陽光斜照進劇場。
林野正在調試最後一組音頻節點,忽然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。
周慧敏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,肩挎舊帆布包,站姿依舊挺直,眼神卻不複當年鋒利。
她什麼也沒說,隻是走到風箏裝置前,從包裡取出一隻手工紮製的簡易風箏——竹骨是撿來的廢料,蒙麵是紅格子作業紙,上麵用蠟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太陽,笑臉兩邊各點了一滴淚似的墨點。
她試圖將風箏係上導電網上的掛鉤,手卻抖得厲害。
繩結纏了又鬆,打了三個死結都不牢固。
她咬了下嘴唇,動作愈發僵硬,像在對抗某種看不見的阻力。
林野遠遠看著,心跳如鼓。
她緩步走過去,蹲下身,接過那根細繩。
沒有言語,隻是按照童年最熟悉的節奏,輕輕拉動三次——篤、篤篤,停頓兩秒,再篤、篤篤。
繩結應聲鬆開。
風箏被晨風吹起,在空中輕輕一蕩,像終於學會飛翔的雛鳥。
周慧敏沒說話,隻是默默從包裡掏出一把褪色的兒童牙刷,塞進林野手裡。
刷毛已經磨平,柄上有幾道深深的咬痕,像是曾被無數次攥緊在掌心。
林野低頭看向自己的心口——那片盤踞多年的荊棘紋身,銀金交織的脈絡正緩緩黯淡、褪去,留下近乎透明的痕跡,如同風穿過藤蔓後灑下的光影。
她握緊牙刷,指節微白。
回到練習室後,她把它輕輕擺在“問答箱”旁,正對著那台老式錄音機。
窗外雨開始落下,敲在鐵皮屋簷上,嗒、嗒、嗒……
她望著牙刷出神,忽然記起某個深夜,高燒到三十九度,迷糊中聽見門縫傳來窸窣聲——一雙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額頭,然後是水杯擱在床頭的聲音,和一張濕毛巾輕輕覆上的觸感。
那時她以為,那是夢。
喜歡荊棘中的常春藤請大家收藏:()荊棘中的常春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