示波器屏幕亮起,綠色波形微微顫動,等待十分鐘後自動激活的那一刻。
但她沒有坐下來聽。
而是打開牆邊的投影儀接口,將示波器信號接入光學轉換模塊。
當聲音再次響起——那熟悉的叩擊、注水、擦拭——屏幕上漸漸浮現出一道道起伏的光影,如漣漪擴散,層層疊疊,在白牆上織成一片無聲流動的年輪。
林野沒有回放那段錄音。
她隻是將示波器的輸出信號接入光學轉換模塊,指尖在投影儀接口上停留片刻,像是確認某種溫度的存在。
綠色波形隨著廚房裡那三次輕叩、水流注入、布巾擦拭的節奏,緩緩轉化為光的震顫。
當第一道光影在白牆上漾開時,她仿佛看見時間被具象化了——不是線性前行,而是以漣漪的方式一圈圈擴散,層層疊疊,織成一片無聲流動的年輪。
展廳尚未正式開放,地麵還留著施工膠帶的殘痕。
她蹲下身,調整水槽位置,讓碎紙機出口正對投影區域。
裝置名為《空音》:觀眾可寫下“我曾被否定的聲音”,投入碎紙機,紙屑如雪般落入淺槽,在光影的起伏中浮沉,像沉沒又未消失的記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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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展夜,空氣微涼。
燈光調至最低,隻有牆上的光紋在呼吸般明滅。
一位穿灰裙的女孩站在裝置前很久,忽然抬手捂住嘴,眼淚無聲滑落。
“這聲音……”她哽咽,“像我爸關我房門前的咳嗽。他從不說話,隻咳一聲,意思是‘閉眼睡覺’。”她顫抖著撕下一張紙,寫完便扔進機器,碎紙簌簌落下,融進光浪。
林野靜靜站著,沒有靠近,也沒有說話。
心口曾經最痛的地方,如今隻有一片平坦的舊痕。
荊棘紋身早在三個月前就停止蔓延,最後一次潰爛是在她終於向江予安坦白“我不想被理解,我隻是想存在”的那天夜裡。
而現在,她看著那些漂浮的紙屑,看著人們低頭書寫、投遞、凝視,忽然意識到:她不再需要通過作品去“證明”自己受過的苦。
那些傷早已不是她的全部,而是她穿越的路徑。
真正的自由,是允許它沉默,也允許它被聽見。
三天後,她回到老宅。
瓷碗已不在櫃中。
它端端正正擺在餐桌中央,盛著半碗涼白開,水麵浮著一片泡得發脹的枸杞,邊緣微微卷曲,像一枚褪色的信箋。
家規本攤在在一旁,紅筆勾出新的一條:“第106條:空碗,也是滿的。”
她沒碰那碗,也沒翻開下一頁。
隻是默默拆下拾音器,將兩把舊木椅收進行李箱。
臨走前,她順手按下了示波器的電源鍵。
屏幕熄滅,綠光消散,如同一場儀式悄然落幕。
當晚十一點十七分,監控畫麵顯示,周慧敏獨自走進廚房,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。
她在桌前站了很久,才緩緩坐下。
伸手觸水,指尖輕點,一圈漣漪蕩開,晃碎了碗中昏黃頂燈的倒影。
她沒說話,也沒離開,就這樣坐著,直到光線漸暗。
而林野走在歸途的夜路上,耳機裡什麼也沒放。
風穿過梧桐枝隙,腳步與落葉摩擦的聲音清晰可聞。
她忽然停下,抬頭望天——城市光汙染下難見星辰,但寂靜本身卻前所未有地完整。
她想起小時候總怕黑,因為黑暗意味著無人回應;可此刻她明白,有些沉默不再是缺席,而是一種更深的共在。
她終於能聽見自己走路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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