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站在遠處看著,手機震動了一下。
是江予安發來的消息:“你媽昨晚……又去了陽台。”
她沒回。
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,老宅的廚房抽屜裡,一把銀色小剪刀靜靜躺著。
刀鋒鋥亮,是縫紉專用,用來剪線頭的。
清晨的光斜斜地切過廚房瓷磚,落在冰箱門上那張微微卷邊的紙條一角。
林野站在灶台前,手裡握著一支炭筆,筆尖懸在半空,遲遲未落。
她已經站了十分鐘。
窗外風不大,但老宅院子裡的晾衣繩仍輕輕震顫,昨夜掛上的風箏骨架咯吱作響,像某種沉默的回應。
她的目光從繩子移向冰箱,再回到手中這張空白便簽——原本隻是想寫點什麼,比如“記得買牛奶”,可指尖卻不受控地寫下了一行字:
第110條:風箏斷了線,也能算飛過。
筆畫粗重,像是要把多年壓抑的呼吸都壓進墨痕裡。
她盯著這行字,心口忽然一緊——荊棘紋身早已褪成淡紅舊印,可此刻竟泛起一陣溫熱,不痛,卻鮮明得如同記憶複蘇的觸感。
她沒把紙條塞進日記本,也沒折好收進抽屜。
那是過去的做法——藏匿情緒、封存聲音、把想說的話變成灰燼。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這一次,她撕下膠帶,將紙條平整地貼在冰箱門中央,正對著母親每日打開冰箱時必經的視線。
然後她退後一步,仿佛完成了一場儀式。
三天來,她反複回看監控畫麵:周慧敏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,背著那個用了十幾年的帆布包,一步步走向聲音劇場的廢墟。
晨霧未散,她走得緩慢,卻堅定。
她在風痕牆前停下,背影瘦削而靜默。
接著,她從包裡取出那把銀色小剪刀。
不是當年那把鏽跡斑斑的鈍剪——那把曾剪斷風箏線、也剪碎童年勇氣的工具。
這一把小巧鋥亮,是縫紉用的,專為裁斷細線而生。
她剪下一截棉線,又撕了塊糙紙,折成指甲蓋大小的方塊,踮起腳尖,塞進牆縫深處。
林野放大畫麵,逐幀查看。
紙片展開的一瞬,她看清了上麵極細的鉛筆字跡:“飛好。”
兩個字,輕如耳語,卻重重砸進她心裡。
那天晚上風大了起來。
倉庫方向傳來細微的沙沙聲,像是紙翼拍打空氣。
她獨自驅車前往,遠遠看見那隻不對稱的紙鳥在牆上晃蕩,半隻翅膀已脫落,剩下的部分卻迎風昂起,像一種近乎倔強的姿態。
而院中晾繩上的風箏,也在夜風中輕輕搖曳,竹骨發出低微的共鳴。
兩股風,兩種聲音,在黑暗中悄然合鳴。
她想起江予安說過的那句話:“有些沉默,不是拒絕溝通,而是終於學會用對方能承受的方式說話。”
現在,母親選擇了這種方式——不解釋,不訴苦,不求原諒,隻是剪一段線,留一句話,悄悄放進世界的裂縫裡。
林野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。
廚房裡還殘留著昨晚煮薑茶的氣味,暖而微辛。
她知道,這張紙條不會永遠貼在這裡。
它會被移開,會被覆蓋,甚至被遺忘。
但她更清楚,真正重要的從來不是留存,而是被看見的瞬間。
就像那個七歲的女孩躲在藤架下打活扣時,並不知道二十年後,會有一個女人站在同一陣風裡,聽見自己曾經想飛的聲音。
她轉身走向臥室,準備換衣出門。
路過冰箱時腳步頓了頓,沒有回頭,也沒有伸手去碰那張紙條。
風從窗隙鑽入,輕輕掀起一角。
紙上,“飛過”二字,在晨光中微微顫動。
喜歡荊棘中的常春藤請大家收藏:()荊棘中的常春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