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第一頁輕輕夾進了那張泛黃的紙條,動作小心,如同安置一段失而複得的呼吸。
夜裡風雨忽至,敲打著窗戶。
清晨五點,天還未亮透,林野已坐在廚房桌前。
筆尖懸在紙麵,墨水緩緩暈開。
她寫下:“第111條:說‘不’……”
然後停下。
窗外,風正穿過晾繩上的殘風箏,發出細微的嗚咽。
遠處傳來第一班電車啟動的聲音,低沉而堅定。
她沒有回頭去看冰箱上的舊紙條。
但她知道,新的一張,很快就會貼上去。林野沒有質問母親。
她隻是將那張泛黃的紙條帶回了家,指尖始終貼著紙麵,仿佛怕它一旦離手就會碎成灰燼。
夜風從窗縫鑽入,吹動書桌一角散落的手稿,沙沙作響,像舊日低語。
她打開新買的家規本——黑色封皮沉靜如夜,三百頁空白如同未啟程的路。
她輕輕將那張“我想養小狗”的紙條夾進第一頁,動作極輕,像是把一顆被遺落多年的心臟重新安回胸腔。
那一晚她幾乎無眠。
思緒在記憶的暗河中浮沉:童年時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請求,換來的都是沉默或否定;而如今這張被反複描黑的“行”字,卻像一道裂開的光,照進她以為早已結痂的傷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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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忽然明白,母親並非不曾動容,而是太久不知如何表達愛,隻能以批注、紙條、蘋果切片這些瑣碎的方式,在邊緣處笨拙地靠近。
次日清晨五點,天色仍蒙著一層青灰。
林野坐在廚房桌前,筆尖懸停在一張便利貼上方。
墨水緩緩暈開,像某種情緒的滲透。
她終於落下第一筆:
“第111條:說‘不’可以,但彆把‘想’燒了。”
字跡是她故意用粗頭記號筆寫的,黑得近乎蠻橫,橫豎撇捺都帶著一點挑釁般的重量。
她將它貼在冰箱原位,正好覆蓋住昨日那片翹起的邊角。
陽光漸亮,照亮那行字,也照亮空碗旁的一小塊陰影——她知道,母親會看見。
傍晚歸家時,紙條仍在。
沒有被撕,沒有被替換,也沒有留下任何回應的文字。
但就在青瓷碗下,多了一塊用錫紙包著的烤紅薯。
外皮焦黑,內裡綿軟微甜,還帶著餘溫。
林野怔住了。
這是周慧敏唯一會做的夜宵。
小時候她發燒,半夜咳醒,總能聞到廚房飄來的焦糖香;寫作業熬到淩晨,餐桌上也會悄然出現一塊熱騰騰的紅薯。
她曾以為那是習慣,現在才懂,那是母親僅有的、不會說錯的溫柔。
第三天清晨,林野調出廚房監控。
畫麵裡,淩晨五點零七分,周慧敏穿著舊毛衣走進來,頭發鬆散,眼神疲憊。
她站在冰箱前,目光死死鎖住那張紙條,嘴唇微微顫動,一隻手抬起,似要撕下,又猛地縮回。
幾秒鐘的僵持後,她轉身拉開抽屜,翻出針線盒,挑了一根細白棉線,穿針時手抖了三次。
然後,她在紙條右下角,一針一針,繡了一個小小的“?”。
針腳歪斜,線頭收得也不利落,像一個不善言辭的人終於鼓起勇氣簽下的名字。
林野看著屏幕,眼眶發燙。
心口那道曾因荊棘紋身潰爛的舊傷,竟泛起一陣溫熱的麻意——不是疼痛,是血流重新貫通的知覺。
那些年被壓抑的情緒、被誤解的靠近、被焚燒的渴望,似乎正借由這一針一線,緩緩回流。
幾天後整理衣櫃時,她在箱底翻出一件舊毛衣。
袖口脫了線,一根灰白色的毛線垂下來,晃蕩在冷空氣裡,像極了某次情緒崩潰時,她剪斷錄音筆引線的那個瞬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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