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片裡母親的嘴角繃成直線,父親林國棟低頭看表,秒針停在“45”的位置——後來她才知道,那天父親單位臨時要加班,是母親硬拽著他來拍照的。
她把照片投到黑板背麵,投影儀的光在板麵上投出暖黃的影子。
麥克風握在手裡有些涼,她清了清嗓子:“那天蛋糕被我打翻了,奶油濺到媽媽教案上……”聲音剛出口就帶了顫,“我以為她會打我,但她隻是蹲下來,用圍裙擦地。圍裙是藍格子的,沾了奶油的地方像朵雲。”
觀眾席空無一人,隻有後排的舊空調“嗡嗡”響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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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說到“媽媽擦地時,我聞見她身上的風油精味”時,眼淚砸在麥克風上,濺起細碎的雜音。
錄音結束時,她聽見自己抽著鼻子笑了一聲:“原來我記得這麼清楚。”這段聲音被她命名為《錯音集·補遺》,存進移動硬盤時,她特意用紅筆在標簽上畫了個圓。
江予安是帶著磁帶上門的。
“修複時發現磁粉脫落得厲害,”他把牛皮紙包放在茶幾上,指節蹭了蹭她發頂,“但最後那段保存得完完整。”林野拆包裝的手在抖,磁帶殼上貼著張便簽,是江予安的字跡:“周老師1999年公開課錄音,或許有用。”
播放器的電流聲“滋啦”響了兩聲,周慧敏的聲音傳出來,比現在清亮許多:“今天我們講《糾錯的藝術》……”林野原以為會聽見熟悉的高雅語氣,卻在結尾處聽見母親突然頓住。
“……其實,錯題本比滿分卷更有價值。”背景音裡有翻書聲,“可惜,沒人教我們保存它。”
全場沉默三秒,掌聲稀落。
林野按下倒帶鍵,反複聽這句,突然在電流聲裡捕捉到極輕的啜泣——抽氣聲很短,像被人捂住了嘴。
她猛地想起十二歲那年,數學競賽落選後,她躲在門後哭,母親在客廳打電話:“老師說她心理素質差,這怎麼行?”那時她咬著袖子,把哭聲憋成小氣泡,沒想到竟被錄進了公開課磁帶裡。
“原來你聽見了。”她對著空氣說,眼淚滴在磁帶殼上,暈開個小水窪。
深夜的夢來得毫無預兆。
林野站在巨大的黑板前,粉筆灰像雪片似的落,周慧敏舉著板擦逼近,白色刷毛掃過地麵,發出“沙沙”的響。
她想跑,卻被釘在原地,隻能抓起粉筆在黑板上寫:“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”。
字跡歪歪扭扭,像被風吹亂的草。
母親的板擦停在離黑板十厘米的地方,陰影罩住她的臉。
“媽,你記得嗎?”她聽見自己說,聲音比白天還穩,“你畫了個圓。”
周慧敏的手顫了顫,板擦“當啷”掉在地上。
粉筆灰簌簌落下,迷了她的眼。
她伸手去擦,卻觸到一片溫熱——不是粉筆灰,是母親的手。
驚醒時,林野的枕頭濕了一片。
她抓過手機,屏幕顯示淩晨三點十七分,窗外的雲壓得很低,像塊沒擰乾的灰布。
她套上外套衝進劇場,黑板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色。
她摸出粉筆,在空白處寫下:“今天,我不擦。”
粉筆劃過板麵的聲音像句歎息。
寫完最後一筆,她的手按在胸口——荊棘紋身竟在發燙,不是從前那種尖銳的疼,倒像被曬了一整天的藤條,暖融融地貼著皮膚。
窗外傳來雷聲,很輕,像誰在雲層裡翻了個身。
林野抬頭,看見黑板角落有行淡藍色的算式,是前幾天小朋友來玩時寫的,“3+5=9”。
雨水順著窗縫滲進來,在板麵上洇開小水痕,正慢慢漫向那行算式。
她伸手想去擦,又停住了。
“就讓它暈吧。”她輕聲說,轉身時,聽見遠處傳來第一滴雨落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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