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野忽然想起小學開家長會,母親在黑板上寫"家長寄語"時,手腕總習慣性繃直。
那時她覺得母親的字像尺子量出來的,現在才明白,原來母親連寫字都在扮演"正確"。
她摸出手機,悄悄錄下這段畫麵。
鏡頭裡,周慧敏的白發沾著木屑,紅筆在木板上劃出沙沙聲,像極了林野小時候寫日記時,鋼筆尖刮過紙頁的動靜。
下半場開始前,林野把這段視頻剪進投影。
當周慧敏跪在木板前的身影出現在幕布上時,觀眾席傳來零星的抽噎。
她對著麥克風說:"我爸逃進煙裡,我媽逃進對裡。
一個怕管,一個怕錯——可他們忘了,孩子要的不是對錯,是有人肯聽她說完。"
話音未落,側板上的粉筆突然動了。
有人踮著腳在黑板上寫字,字跡歪歪扭扭:"我爸打完我,坐在門外哭。"又有人接上:"我媽把我愛吃的糖藏起來,說太甜對牙不好,可她自己半夜躲在廚房吃。"
林野望著側板上逐漸蔓延的字跡,心口的荊棘紋身忽然發起熱來。
那不是疼痛,是一種帶著溫度的酥麻,像被陽光曬透的根係開始回流養分。
她摸了摸胸口,忽然笑了——原來那些紮進肉裡的刺,終於開始往土裡紮根了。
演出結束時,劇場的燈一盞盞亮起。
周慧敏還跪在後台的木板前,手裡攥著那支紅筆。
林野走過去,蹲在她身邊,把自己常用的鋼筆遞過去:"下次...你可以直接寫給我嗎?"
周慧敏的手指在筆杆上摩挲,像在辨認什麼陌生的紋路。
她沒說話,隻是把筆緊緊攥在掌心,指節因用力泛白。
江予安悄悄按下錄音鍵,錄下林野極輕的一句:"原來我們都在等一句,不用改的"你沒錯"。"
窗外的雨停了,老黑板被風刮得輕響,像一聲未完的應答。
林野扶著周慧敏站起來時,瞥見母親布包裡露出半張紙條——是她今晚寫的"媽也苦",這次沒藏在夾層,就那麼大大方方躺在布包最上麵。
次日清晨,林野到劇場做收尾工作。
推開門的瞬間,她愣住了——周慧敏坐在新黑板前的第一排,背挺得筆直,麵前放著那支紅筆。
見她進來,母親的手在膝蓋上蹭了蹭,輕聲說:"我...想看看你寫的字。"
林野沒說話,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。
陽光從天窗漏進來,照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。
她寫下"媽",周慧敏跟著寫"野";她寫"苦",母親寫"甜"。
粉筆灰落在地上,像撒了一把星星。
後來的三天,林野總能在清晨推開門時,看見周慧敏坐在新黑板前。
她有時翻著林野的台本,有時望著投影幕布發呆,紅筆始終擱在膝蓋上,筆帽沒蓋嚴,露出一點鮮豔的紅,像朵開在舊日子裡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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