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寫一句你想對我說的。"林野放輕聲音,像哄著劇場裡第一次上台的孩子。
周慧敏忽然彎腰,粉筆尖重重磕在"我女林野"下方。
林野聽見粉筆斷裂的脆響,看見歪斜的字跡從左往右爬:"......乖。"最後一豎拖得老長,幾乎劃破了板麵,像道沒愈合的傷口。
心口的荊棘突然疼起來,尖銳的刺紮進心臟的節奏。
林野想起七歲學鋼琴時,母親捏著她的手按琴鍵:"手型要乖。"十三歲考年級第二,母親拍著試卷:"排名要乖。"二十歲確診焦慮症,母親摔了藥瓶:"生病也要乖。"可此刻這行"乖",沒有前綴,沒有要求,像顆被潮水衝上岸的鵝卵石,棱角都磨平了。
她取出拓印用的宣紙,哈著氣按在黑板上。
周慧敏湊過來,鼻尖幾乎碰到紙背,呼吸噴在她耳後:"......墨。"
"是拓印。"林野的聲音帶著鼻音,"把字留在紙上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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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留......"周慧敏重複著,枯瘦的手指輕輕碰了碰"乖"字的豎畫,"留著好。"
《反寫》裝置的最後一格貼上這張拓片時,劇場的掛鐘指向十點。
林野把《終聲》全集的黑膠唱片塞進封套,封底的字是她淩晨寫的:"有些聲音不該被擦淨,有些錯誤不必被修正,有些人,終於不用再等一句"你沒錯"。"
江予安在調試錄音設備,紅色指示燈像顆跳動的心臟。
林野看見周慧敏扶著椅背往門口挪,忽然停住,轉身。
老人的手指懸在新黑板上的"林野"二字上方,猶豫了三秒,輕輕按了下去,像在確認什麼是否還在。
"滴——"錄音鍵按下的輕響裡,林野聽見母親的歎息,像片落在水麵上的羽毛。
人群散儘時,月光從天窗漏進來,在空廳中央的新黑板上灑了層銀霜。
林野摸出粉筆,走到舊板的玻璃櫃前。
玻璃上蒙著層薄霧,她用袖口擦出塊乾淨的地方,寫下:"媽,我寫錯了,彆罵我。"
字跡和十二歲那年日記本裡的一模一樣,連"錯"字的橫折鉤都多拐了道彎。
她退後兩步,看見玻璃櫃裡的舊黑板在月光下泛著暖黃,那些被擦了又寫的痕跡若隱若現,像母親藏在教案夾裡的塗鴉,像父親躲在走廊抽的煙,像所有被歲月揉皺卻始終沒被丟棄的愛。
"現在,我替你留著。"她對著玻璃說。
窗外忽然起風,舊黑板在玻璃櫃裡"吱"地響了一聲,像句遲到二十年的"知道了"。
林野靠在展櫃上,心口的荊棘紋身在月光下泛著淡粉,不再是從前的暗紅。
她望著空廳中央的新黑板,上麵"乖"字的劃痕在月光裡閃著微光,像道終於結痂的傷口。
明天清晨,她要拆了這些裝置,帶著它們去社區、去學校、去所有曾有歎息的角落。
但此刻,她望著黑板上的字,忽然想起護工說周慧敏最近總在唱兒歌——跑調跑得厲害,卻每句都認真跟著節奏。
風又起時,她聽見新黑板發出極輕的"哢"聲,像塊拚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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