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我點頭,才敢翻頁。”
刷子“啪”地掉在瓷盤裡。
林野望著母親發顫的嘴唇,突然想起高中寫作文,每次交稿前都要先念給周慧敏聽,等她說“這句太酸,改了”才敢下筆。
那時她覺得是束縛,此刻卻從母親渾濁的眼底看出點慌亂——像學生怕自己的問題太笨,不敢問出口。
“以前是。”林野拿過紙巾,輕輕擦掉她嘴角的油星,“現在……我們是共同作者。”
周慧敏的手指在船舷上摩挲,最後落在方才那滴油點上:“共同作者……要簽名。”
刻刀是江予安從博物館借的,刃口磨得極細。
林野把刻刀遞給母親時,發現她的手在抖得更厲害。
周慧敏卻接得很穩,刀尖抵著船尾的木麵,像在寫粉筆字那樣一筆一劃:“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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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屑隨著“野”字最後一捺飄落。
林野接過刻刀,在“野”字旁邊刻下“媽”,又在下方加了行小字:“19982025”。
“這些年?”周慧敏湊近看,老花鏡滑到鼻尖。
“你改我,我躲你。”林野用指尖撫過刻痕,“現在——我們修船。”
周慧敏的指尖停在“2025”上,指甲蓋泛著老人特有的淡青:“……還能到?”
“能。”林野握住她的手,掌心能感覺到老年斑的粗糙,“等船修好了,我們一起去澱山湖。”
母親沒說話,隻是輕輕反握住她的手。
窗外的風掀起老黑板上的粉筆灰,“吱呀”聲裡,林野聽見江予安的錄音筆輕輕“哢嗒”一聲——他一定又錄下了什麼。
深夜的雨聲是被一陣布料摩擦聲驚醒的。
林野摸黑下床,看見陽台的遮雨棚下有團灰白的影子。
周慧敏披著她的舊外套,正蹲在船前,用塑料布仔細裹著船身,邊裹邊念叨:“不能濕……還沒走。”
雨水順著棚頂滴落,打在塑料布上,發出細密的“劈啪”聲。
林野沒開燈,隻摸出手機錄下這段聲音——雨打棚布的脆響,塑料布摩擦的窸窣,還有母親帶著鼻音的低語,混在一起像首走調的搖籃曲。
她給這段錄音命名為《未啟航的守夜》,突然明白母親反複說“船不能沉”的真正含義:她怕的不是船沉,是還沒送她出發。
雷聲滾過天際時,周慧敏已經裹好了第三層塑料布。
她直起腰,捶了捶後背,轉身時看見暗處的林野,卻沒驚訝,隻說:“明早……把油再刷一遍。”
“好。”林野應著,瞥見老黑板在風裡晃動,上麵“今天,我們做大船”的粉筆字已經有些模糊。
她忽然想起江予安說過,古船修複完成後,最激動的不是工匠,是當年參與過的老船工——他們終於能親手把船交給下一個主人。
手機屏幕亮起,是天氣預報推送:“周六澱山湖陰轉晴,適宜戶外活動。”林野望著母親佝僂的背影,把手機屏幕按滅。
有些話不必急著說,就像桐油要慢慢滲進木頭,就像刻在船尾的字要等航過時才會被湖水讀懂。
她走回臥室時,聽見周慧敏還在輕聲念叨:“不能濕……不能濕……”聲音越來越輕,最後被雨聲吞沒。
林野摸黑爬上床,江予安翻了個身,迷迷糊糊問:“怎麼了?”
“沒事。”她縮進他懷裡,“就是突然想——周末該買雙防滑鞋了。”
窗外,老黑板被風掀開一角,露出背麵沒擦乾淨的算術題,是林野小學時寫的:“1+1=2”。
雨水順著字跡流淌,把“2”暈成個模糊的圓,像朵即將綻放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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