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後的七天,她們每天午後共織一段毛線。
林野織平針,母親織花結。
第七天林野故意漏了針,織出個凸起的包。
她停住針,抬頭看周慧敏:"要拆嗎?"
老人的手指懸在毛線上方,微微發顫。
林野想起小時候學鋼琴,她彈錯音時,周慧敏會猛地拍琴蓋,震得琴譜亂飛。
可此刻母親的目光落在那處凸起上,像在看什麼珍貴的東西。"......留著。"她輕聲說,聲音裡帶著種陌生的柔軟。
林野的眼眶熱了。
她剪下那段帶結的毛線,封進透明樹脂片。
用木刻刀在背麵刻"錯處生暖"時,刀尖在"暖"字上頓了又頓——這是母親第一次允許"不完美"存在,像棵長歪的樹終於被允許留在林子裡。
整理舊物是在暴雨夜。
林野翻出周慧敏的舊皮夾,想找張老照片做聲音劇場的素材。
皮夾夾層裡滑出張泛黃的紙條,邊角卷著,是她小學時用鉛筆寫的"媽媽評分表":"溫柔幾分?
笑幾次?
做飯好吃嗎?"背麵竟有紅筆批注——不是她記憶中淩厲的"不合格",而是極輕的圈點,在"笑幾次"旁畫了朵歪歪扭扭的雲,還有行小字:"想笑,不會。"
紙頁在指尖簌簌發抖。
林野忽然想起周慧敏的母親,她從未見過的外婆。
聽父親說,外婆是紡織廠的女工,每天下班要洗三家的衣服,從沒時間教女兒怎麼笑。
原來母親不是不願溫柔,是從未被教過如何表達——就像她從前不會織花結,現在才慢慢學。
她把紙條掃描進電腦,又翻出錄音筆裡的織毛線聲,混進自己哼的《小燕子》。
聲音合成時,電腦屏幕映著她發紅的眼尾:"這是《不會笑的母親》,獻給所有在愛裡學步的人。"
次日午後,林野在書房改聲音劇場的文案,聽見門軸"吱呀"輕響。
抬眼時,周慧敏正站在門口,銀發被風掀起幾縷。
她的目光落在牆上——樹脂片掛在台燈下,光穿透結痕,在牆上映出斑斕的影,像團會發光的雲。
老人站了很久,久到林野的鼠標指針在"保存"鍵上懸了又懸。
直到她要開口,周慧敏突然伸手摸向衣袋,摸出截藍毛線塞進她手心,轉身就走。
毛線還帶著體溫,林野捏著那截線,沒追,隻把它編進正在織的圍巾裡。
針穿過毛線時,她想起江予安說的"連接"。
這次她不再怕打結,因為知道,有些結不是束縛,是母親笨拙卻用力的係繩——怕風太大,把女兒吹遠了。
夜很深時,林野摸著圍巾上的藍毛線結,忽然想起社區下周要辦的"代際記憶工作坊"。
她低頭看了眼正在織的圍巾,針腳裡的結在暖黃燈光下泛著光,像撒了把星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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