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如針,刺破青禾鎮沉睡的輪廓。
林晚秋把車停在老周舊居百米外的枯樹後,熄火,摘下警用識彆卡掛繩,將風衣領子拉高遮住半張臉。
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進脖頸,冰得她指尖一顫。
她盯著那棟低矮的平房——灰瓦剝落,門框歪斜,像一頭被遺棄的老獸伏在泥濘裡喘息。
這裡是周德海生前最後居住的地方,也是他死後第七天仍無人清理的“空屋”。
鑰匙是三天前從財政所檔案員口中套出來的,一句“老周怕人動他書,鎖了兩道暗栓”,讓她記到了現在。
她翻過矮牆時,左手腕上的傷疤隱隱作痛——那是支教時為救一個墜崖學生留下的。
那時她以為,隻要守住良知,就能照亮一方黑暗。
如今她才明白,有些黑,是從根裡爛出來的。
書房在東側,窗框腐朽,玻璃裂成蛛網。
林晚秋撬開內鎖,動作輕得如同呼吸。
屋裡彌漫著陳年紙張和黴變的藥味,牆上掛著一幅泛黃的《青禾鎮行政區劃圖》,邊角已被老鼠啃噬。
她的目光落在書架最底層那排《青禾鎮誌》上——陸承宇不會無緣無故提日記本,更不會指定“最後一頁”。
他知道什麼?
還是……他在冒險傳遞什麼?
她抽出第三冊,手指沿著書脊摸索,觸到一處微凸。
輕輕一按,夾層彈開。
皮質日記靜靜躺在其中,封皮磨損卻整潔,像是被人反複摩挲過。
翻開第一頁,字跡工整,記錄著某年某月某日,哪戶危房評估通過,哪筆補貼發放到賬。
起初隻是尋常台賬補錄,越往後,筆鋒漸亂,墨點頻現。
到了臨近死亡的幾頁,內容突然中斷,隻剩空白。
而最後一頁,果然被整張撕去。
林晚秋屏住呼吸,從隨身包中取出便攜碘熏盒——這是她在省紀委特訓時掌握的痕跡顯影技術。
點燃碘晶體,緩緩覆於殘頁邊緣。
藍紫色煙霧升騰,像幽魂遊走於紙麵。
幾秒後,倒印的字跡浮現出來:
……他們用李阿婆換走了王大娘……
地基數據不能公開……
我若出事,去找承宇辦公室保險櫃……
她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“換人”?什麼意思?危房名單造假?還是……頂替身份騙補?
而最令她心口發緊的是最後一句——找陸承宇的保險櫃。
不是紀檢組,不是上級紀委,而是那個她即將嫁入的男人,那個她曾以為隻是被動卷入這場旋渦的建築商。
他早就知道。
甚至,可能一直在等她來。
林晚秋合上日記,指尖冰冷。
窗外雷聲滾過,一道閃電劈亮書桌一角——那裡擺著一張合影:年輕的父親與周德海並肩站在鎮政府門口,笑容坦蕩。
而照片背麵,有一行小字:“同舟共濟,不負百姓。”
她閉了閉眼,把日記塞進防水袋,轉身離開。
淩晨四點十七分,承安集團青禾項目部大樓尚未蘇醒。
林晚秋換上審計製服,胸牌寫著“省住建廳稽查科林婉”,公函是昨夜偽造的——她不敢用真實身份,一旦觸發係統報警,所有通道都會瞬間關閉。
陸承宇的助理提前十分鐘調開了監控巡邏路線。
這是他唯一能做的掩護。
電梯直達十五樓,她刷卡進入核心辦公區。
保險櫃藏在陸承宇私人辦公室的壁櫃後,密碼她原本不知,但昨晚通話中,陸承宇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:“你記得我送你那支鋼筆嗎?編號0426。”
她試了0426,沒開。又試了父親忌日——4月26日。
哢噠。
櫃門彈開。
裡麵沒有現金,沒有合同,隻有一份標著“內部絕密”的u盤,標簽寫著:《風險規避預案》。
她插入讀取,輸入從陸承宇公司舊員工社交平台扒出的通用解密口令。
屏幕跳轉,文檔展開——
……他們用李阿婆替換了王大娘……
第三條:地質勘探報告顯示原址存在軟土層,承載力不足,建議打樁深度不少於18米。
經協商,采用“表層固化+虛報檢測結果”方案,由鎮質檢站出具合格證明……
第五條:實際施工地基僅夯實至9.3米,節省成本約760萬元……
附注:所有原始鑽芯樣本已替換為穩定岩土,存檔影像同步修改……
林晚秋的手指僵在鍵盤上。
這不是疏忽,是預謀。
而“協商”二字背後,藏著多少次會議、多少次酒桌交易、多少雙看不見的手?
她迅速拷貝文件,準備上傳至省紀委加密雲端。
進度條走到83,電腦忽然彈出異常進程提示:遠程鏡像連接已建立。
有人在監聽她的傳輸!
她猛地拔掉網線,心跳如鼓。
不能再用常規設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