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護車的鳴笛刺破青禾鎮的夜，紅藍燈光在祠堂外的老槐樹上投下晃動的影子。
林晚秋望著王奶奶被抬上車時佝僂的背影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支教時，這個總往她兜裡塞煮雞蛋的老人，曾蹲在教室門口抹眼淚：“小晚老師，我家柱子的腿腫得走不動道，鎮衛生所說那是‘地毒’，沒治。”
“地毒”——當年村民對地方病的稱呼，後來才知道是地下水砷超標。
林晚秋摸出手機，沈雪的對話框顯示“對方正在輸入”，光標閃爍了三秒，突然跳出一行字：“後山老茶亭，十分鐘。”
陸承宇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一按：“我陪你。”
“你留在這。”林晚秋抽出被他攥得溫熱的手，指了指石碑，“盯著老神婆解剩下的碑文，張茂才當年燒了半本實驗記錄，說不定碑裡還藏著礦洞分布圖。”她又轉向小石頭，“把長明燈挪到碑前，燈芯剪短些，彆讓油燒得太急——碑魂剛醒，需要溫著。”
老神婆突然拽住她的衣角：“茶亭後有棵歪脖子鬆，樹根下埋著沈教授的黃銅羅盤。沈雪要重啟yj9，得用那東西定地脈方位。”她渾濁的左眼突然流出血淚，“當年張茂才就是用羅盤封了礦洞，現在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晚秋蹲下來與她平視，真實之眼捕捉到老神婆瞳孔裡跳動的幽藍——那是地脈石碎裂後殘留的能量，“您當年替沈教授藏了羅盤，對吧？所以沈雪給您換了地脈石做義眼，逼您當引路人。”
老神婆的手劇烈顫抖，礦石碎片從她眼眶簌簌落下：“她答應過，隻要我幫她喚醒碑魂，就用礦化晶體治好我孫子的白血病……”
“她會的。”林晚秋將自己的手帕按在老神婆眼上，“但得先讓她知道，用碑魂當鑰匙太危險。地脈能量不是開關，開了就收不回。”
她起身時，陸承宇已將牧馬人開到祠堂門口，車燈照亮青石板路上的水窪。
林晚秋坐進副駕，瞥見他襯衫領口滲出的血漬——剛才他衝進祠堂時，應該是撞開了未愈合的傷口。
“你該去鎮衛生所。”她皺眉。
“鎮衛生所的李大夫上周被張正華叫去‘幫忙’，現在還在縣醫院醒酒。”陸承宇發動車子，“再說，我要是暈了，誰給你當司機？”他側頭笑，眼尾的疤被車燈照得發亮，“當年在省警校追你，我可騎壞了三輛自行車。”
林晚秋的耳尖發燙。
那是她剛進省紀委時的事，陸承宇打著“同學聚會”的幌子，連續三個月在她下班路上“偶遇”，直到她在暴雨裡摔了文件，他背著她跑了兩公裡去打印店，襯衫貼在背上，露出少年時打籃球留下的舊傷。
“到了。”陸承宇的聲音拉回現實。
老茶亭在半山腰，青瓦頂被歲月染成灰黑，四根木柱上還留著她支教時學生刻的“林老師最美”。
沈雪站在亭中，月光落在她肩頭，整個人像被泡在清水裡的玻璃——這是林晚秋真實之眼的反饋：她的情緒波動異常平緩，像是用某種方式強行壓製了所有情緒。
“你看見碑魂了。”沈雪開口，聲音像石英碰撞，“所以你明白，我爸的研究不是惡魔的契約，是……”
“是懸在刀尖上的藥。”林晚秋打斷她，“能治病，也能致命。張茂才當年用它當幌子套補貼，你現在想用它當籌碼重啟實驗，本質上和他一樣——把地脈當工具。”
沈雪的手指摳進石桌縫隙：“那你說怎麼辦？王奶奶的尿毒症，柱子的骨痛病，青禾鎮百分之四十的人有地方病！我爸的實驗數據顯示，礦化晶體的砷吸附率是活性炭的七倍，可張茂才燒了中試報告，封了礦洞，把救命的石頭變成了他的‘風水石’！”
林晚秋摸出u盤：“我有完整的實驗記錄。省醫院的腎病專家明天到，他們會用晶體做透析實驗。但前提是，你得停了地脈能量蓄積。”她指向沈雪頸間——那裡掛著和她同款的銀鎖，隻是刻著“yj9”的字樣，“碑魂認林家人，你用我的銀鎖當引子，已經觸發了反噬預警。老神婆的地脈石裂了，張正華瘋了，下一個可能是……”
“是我。”沈雪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背，淡青色的血管裡浮著細碎的晶點，“三天前開始的，礦化現象。我爸當年說，長期接觸地脈石的人會……”
“所以更不能急。”林晚秋抓住她的手腕，真實之眼捕捉到晶點裡流動的能量——和石碑裡的碑魂波動同頻，“我們需要時間，讓省地質隊做地脈評估，讓醫療組做毒性測試。你爸研究了二十年，不差這三個月。”
沈雪突然笑了，眼淚砸在石桌上：“我爸最後一通電話，說‘小雪，礦化不是詛咒，是地脈在說話’。可他不知道，張茂才讓人在礦洞安了炸藥，說‘再查就同歸於儘’。他……”她喉間哽住，“他是為了搶實驗記錄才墜崖的，不是意外。”
林晚秋的呼吸一滯。
她想起陸承宇查到的基金會流水，最後一筆大額支出是“崖壁搜救費”——三百萬元，正好是林振山當年簽的補償款數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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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爸用那筆錢買了炸藥的位置圖。”沈雪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，“他說‘林鎮長是好人，他的沉默是盾牌’。所以我才給你銀鎖，隻有林家人能解開碑魂的血緣鎖。”
山風卷起紙頁，林晚秋看見圖上標著“3號礦洞·爆破點”，旁邊用紅筆寫著“留碑鎮邪”——正是父親日記裡提到的“47條命的秘密”。
“現在，”沈雪將圖紙塞進她手裡，“該用這麵盾牌去砸開礦洞了。”
茶亭外傳來汽車引擎聲。
陸承宇的聲音從山下飄上來：“鎮派出所的車，張正華的侄子帶著人來了！”
林晚秋迅速將圖紙折好塞進袖管。
沈雪突然拽住她：“他們是來搶碑的。張茂才的孫子在縣文物局，他說‘碑裡有青禾鎮的運數，不能讓外人碰’。”
“所以我們要先把碑運走。”林晚秋掏出手機給陸承宇發消息，“聯係縣文保中心，就說‘青禾鎮祠堂古碑出現生物礦化現象，需緊急保護’。”她轉向沈雪，“你跟我回祠堂，老神婆有羅盤，我們需要你幫忙定位地脈節點。”
沈雪點頭，發梢掃過林晚秋的銀鎖——兩枚鎖扣相碰，發出清越的鳴響，像碑魂在應和。
山腳下，警燈的紅光已經爬上茶亭台階。
林晚秋拉著沈雪往側後方跑，那裡有條她支教時帶學生挖的小路，藏在野薔薇叢裡。
陸承宇的牧馬人突然衝上山坡，大燈照亮追兵的臉——是張正華的侄子張凱，腰間彆著電棍，眼裡閃著和當年張茂才一樣的貪婪。
“加速！”林晚秋對沈雪喊，“跑到祠堂，我們有碑魂護著！”
沈雪的銀鎖突然燙得驚人，林晚秋的真實之眼看見兩人手背上同時浮現出石紋——那是碑魂認主的印記，像兩簇小小的火焰，在夜色裡明明滅滅。
而在更深處的地脈中，幽藍的礦化晶體隨著三個女人的心跳共振。
它們曾被貪婪封印，被誤解詛咒，此刻卻順著新裂開的石縫，向著月光生長——那是真相的根，正在刺破黑暗的土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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