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的木門在張凱的踹擊下發出悶響。
林晚秋將沈雪推進供桌後的暗格，轉身時瞥見陸承宇正用身體抵住門框——他襯衫上的血漬已洇成暗紅的花，卻仍在笑著喊：“小晚，碑座下有個夾層！老神婆剛才用羅盤敲了三下！”
真實之眼捕捉到張凱手腕上的青筋——他握著的電棍開關已壓下一半。
林晚秋抄起供桌上的青銅燭台砸向他的手腕，電流擦著陸承宇的耳際竄入木梁，焦糊味混著碑前長明燈的油香，熏得人睜不開眼。
“都彆動！”林遠山的聲音像把淬了冰的刀。
考古隊的強光手電刺破黑暗，照著他胸前掛著的相機——鏡頭正對著張凱腰間鼓囊囊的塑料袋，“縣公安局的同誌在山下等著，你袋子裡的汽油要是漏出來，縱火罪加襲警，夠你蹲到孫子娶媳婦。”
張凱的臉瞬間煞白。
他身後的小嘍囉撞翻了長明燈，火舌舔著褪色的幡布往上竄，卻在碰到石碑時突然蜷成細弱的光絲——碑身上的礦化紋路正泛著幽藍，像有生命般吞噬著火焰。
“碑……碑活了！”小石頭的尖叫混著木料爆裂聲。
林晚秋這才發現，男孩正跪在碑前，用袖口拚命撲打濺到碑座的火星。
他懷裡抱著個布包，正是老神婆塞給他的黃銅羅盤——羅盤中心的磁針瘋狂旋轉，指向碑身某處凸起的石紋。
“夾層在這！”陸承宇的指甲扣進石縫，一塊巴掌大的石板突然鬆動。
林晚秋接過他遞來的鐵皮盒，金屬表麵的鏽跡下隱約能看見“1987·青禾鎮地質研究所”的鋼印。
盒蓋掀開的瞬間，沈雪從暗格裡衝出來。
她手背的晶點已連成網狀，整個人像塊被月光浸透的水晶，連睫毛上都凝著細碎的光：“是實驗日誌！我爸的筆記！”
林遠山將相機轉向鐵皮盒，鏡頭裡浮出泛黃的紙頁——第一頁就畫著礦洞的剖麵圖，旁邊用紅筆寫著“yj9礦脈砷含量超標37倍，需封閉開采”；第二頁是張茂才的批文：“特批青禾鎮易地搬遷項目，利用礦洞石製‘風水碑’提升鎮運”；第三頁……林晚秋的指尖發抖——那是父親的簽名，“林振山”三個大字下，壓著《代償協議》的紅章，“甲方鎮政府）承諾不公開礦脈毒性數據，乙方承安集團）負責安置受影響村民”。
“當年我爸發現，張茂才用搬遷補貼填了礦洞封口費。”陸承宇的聲音啞得像砂紙，“他簽協議是想把村民遷出毒地，可張茂才扣下安置款，拿‘風水碑’當幌子騙補助……”
“所以你爸抑鬱而終，我爸墜崖而亡，都是因為這塊碑！”沈雪的眼淚落進鐵皮盒，在“林振山”三個字上暈開深色的斑，“現在張茂才的孫子要燒了碑，燒了所有證據！林晚秋，你得做個選擇——是像你爸那樣簽‘代償’，替他們守住秘密；還是……”
“還是讓真相見光。”林晚秋摸出胸前的銀鎖。
真實之眼穿透火光，看見碑魂的能量正順著鎖扣往她體內湧——那不是詛咒，是沈墨白教授用一生研究的礦脈語言，是王奶奶那碗煮雞蛋裡的溫度，是二十年前她蹲在教室門口，聽孩子們用臟手抹著眼淚說“林老師，我們想讀書”時，心裡騰起的那團火。
張凱突然撲過來。
陸承宇拽著林晚秋側身，卻沒躲開他手裡的匕首——刀刃擦過林晚秋的小臂，在銀鎖上劃出一道白痕。
“簽！你得簽！”張凱的唾沫星子濺在協議上，“我叔說，林家的女人最會替男人扛事！你爸簽了，你也得簽！”
林晚秋反手卡住他的手腕。
真實之眼看見他瞳孔裡跳動的慌——不是怕法律，是怕碑裡的秘密曝光後，張家三代吃下去的錢，要連血帶肉吐出來。
“我不替誰簽。”她的聲音比碑石還冷，“我替青禾鎮四十年來得地方病的村民簽，替沈教授的實驗日誌簽，替我爸被碾碎的良心簽。”她轉向林遠山，“把協議和實驗日誌傳給省紀委，同步直播。”又看向陸承宇，“聯係消防和醫療組，王奶奶的透析機該到了。”
沈雪突然笑了。
她的身體正在透明化，像塊被陽光融化的冰，可眼裡的光卻越來越亮：“我爸說，礦化是地脈在說話……現在，世界聽見了。”
石碑發出清越的鳴響。
林晚秋這才發現，碑身上的礦化紋路不知何時連成了“青禾鎮全體村民”七個大字——那是小石頭用紅漆描的，筆鋒還帶著孩子特有的歪扭。
張凱的手機突然炸響。
他接起電話，臉瞬間白成紙：“叔？縣紀委……他們查了賬？”
“不用聽了。”陸承宇扯下他的手機，“省紀委的同誌已經封了鎮政府財務室，你叔藏在佛龕裡的賬本，現在應該在去鑒定中心的路上。”
火終於被撲滅了。
月光重新漫進祠堂，照在石碑上，照在鐵皮盒裡的協議上，照在林晚秋手背上的石紋印記上——那不是詛咒的標記，是真相的勳章。
小石頭突然舉起羅盤。
磁針終於停下，指向碑底新浮現的一行小字：“以真相鎮邪，方得永安。”
林晚秋摸出u盤，插進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。
屏幕亮起的瞬間，省紀委的工作群彈出消息：“全體注意，青禾鎮腐敗案證據鏈閉合，明日零點啟動收網。”
陸承宇替她按住胳膊上的傷口，血透過他的指縫滲出來，卻笑得像當年在暴雨裡背她跑向打印店時那樣：“疼嗎？”
“不疼。”林晚秋望著石碑上的字，“我好像聽見，青禾鎮的春天，要來了。”
沈雪的最後一縷光，消散在碑前的長明燈裡。
但她的聲音，隨著直播信號，隨著實驗日誌的照片，隨著協議上的紅章，穿透夜色，飛向山外——飛向所有等待真相的人。
而在更深處的地脈中，礦化晶體仍在生長。
它們不再是被封印的秘密，不再是交易的籌碼，而是大地的證詞，正順著新裂開的石縫，將真相的根，紮進更光明的土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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