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的黴味裹著碑石的涼意,順著林晚秋的領口往骨頭裡鑽。
她跪在崩裂的碑前,指尖撫過那行新浮現的刻痕,林振山,1987.6.17,代全鎮簽——墨跡滲進石紋的弧度,和她記憶裡父親寫家書時的筆鋒分毫不差。
不可能。她喉間發緊,指甲無意識掐進掌心,當年這種密約必須雙簽,鎮政府和軍方代表各執一份。真實之眼掃過碑麵,那些礦化紋路在她視網膜上投下淡藍光斑,像極了父親舊日記本裡夾著的地質圖。
手機在碑座上震動,是陸承宇的消息:醫療組說王奶奶的透析機半小時後到。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時間——下午三點零五分,突然想起老神婆倒下前那句含混的古苗語。
血不開門,魂不歸位。她調出手機錄音,播放時特意將音量調大。
聲波在石窖裡撞出回音,驚得牆角的蝙蝠撲棱棱亂飛。小宇,用頻譜分析工具逐幀解析。她對著電話喊,重點標注這個音節的共振頻率。
等待回複的三分鐘裡,她數清了碑座上十九道裂痕。
第三道裂痕裡卡著半片碎瓷,是二十年前她支教時,孩子們用泥窯燒給她的茶杯殘片。
有結果了。陸承宇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,古苗語裡的發音對應的轉音。
血不開門——該在名單上的人沒出現。
林晚秋猛地站起來,膝蓋撞在碑角,疼得倒抽冷氣。
她摸出腰間的強光手電,光束掃過地窖四壁,最後停在偏殿那扇掉漆的木門上——門楣掛著的銅鈴正微微晃動,像有人在門外輕輕撥弄。
下午四點十一分,偏殿的黴味比地窖更濃。
林晚秋蹲在供台後,用鋼筆尖挑開背麵的雕花木板,夾層裡的黴斑立刻沾了她一手。一聲,一塊青石板從牆裡鬆脫,露出半塊副碑,表麵結著蛛網般的黴層。
她從口袋裡摸出玻璃試管,裡麵裝著清明時從父親墳前接的雨水。
棉簽蘸著水掃過碑麵,黴斑像被火烤的糖,滋滋融化。
陰文漸漸顯形:非簽者亦負契,藏名者最該死。
這不是記錄。她對著空氣說,聲音在空蕩的偏殿裡撞出回響。
真實之眼捕捉到碑麵細微的反光——有人用刀刮過這裡,力度不均的劃痕裡還嵌著金屬碎屑。
便攜式紫外燈的冷光掃過,碑麵浮現出淡銀色的水銀印痕。
一個被刮去的位置,邊緣殘留著半枚印章的輪廓。
林晚秋從文件袋裡抽出《代償協議》副本,將複印件覆蓋在碑麵上——協議末尾的軍區機要章,與殘留的半枚紋路嚴絲合縫。
原來是這樣。她的指尖在碑麵輕輕顫抖,真正的簽署者,三十年前就抹去了自己的名字。
傍晚五點二十七分,臨時駐地的台燈在電腦屏幕上投下昏黃光暈。
林晚秋將兩份證據掃描進係統,ai圖像重疊程序剛運行到37,屏幕突然泛起雪花,地一聲黑了。
病毒?她迅速拔掉網線,備用電源啟動的蜂鳴聲裡,她看見u盤中的原始影像縮略圖在閃爍——沈墨白的臨終錄像,畫麵裡老人的嘴唇開合,和錄音裡的台詞對不上。
聯係唇語專家。她對著對講機喊,加急,必須今晚出結果。
等待的二十分鐘,她數了十七次心跳。
第七次時,電腦重啟,加密文件的提示框跳出來,密碼框裡自動輸入了一串亂碼。
結果出來了。助手的聲音帶著顫音,沈教授實際說的是:他答應隻殺一個鎮。
林晚秋的指尖在鍵盤上懸了三秒,最終重重砸下關機鍵。
窗外的暮色漫進來,照在她發白的指節上——父親的銀鎖不知何時滑出領口,鎖麵的劃痕在陰影裡像道傷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