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如注,密集的雨線將天地織成一張灰蒙蒙的網,砸在青禾鎮的每一寸土地上,發出沉悶而連續的聲響。
林晚秋站在防疫站鏽跡斑斑的鐵門前,雨水順著她額角那道猙獰的疤痕蜿蜒而下,模糊了她的視線。
她手中提著一個沉重的密封證物箱,箱體冰冷的金屬質感透過雨水傳到指尖,卻沒有在她臉上激起任何波瀾。
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拿到這扇門的鑰匙,更不知道箱內裝著蘇敏實驗室最後一批塵封的生物樣本與日誌原件——那是整個“g7分流明細”背後,最原始、最肮臟的秘密。
但她知道,這東西不能留在這裡。
這種直覺,如同一種烙印,深深刻在骨髓裡,甚至比記憶更頑固。
就像多年前,父親在火盆前燒毀那些來曆不明的文件時,也未曾對年幼的她解釋過半句,但她從他決絕的背影中讀懂了一切:有些東西,必須從它原來的位置上消失,才能抵達它該去的地方。
一輛警車無聲地停在不遠處,車燈在雨幕中劃出兩道微弱的光柱。
她走到車旁,將證物箱穩穩放在後備箱邊沿。
她沒有去摸索那脆弱的鎖芯,而是從作訓服口袋裡解下那截一直伴隨著她的鋼索殘件。
冰冷的金屬劃過鎖扣,她熟練地纏繞、收緊,最後打上一個複雜的繩結。
那是一個隻有陸承宇的施工團隊才懂的“防鬆結”,一旦受力,隻會越拉越緊,除非用特定的手法,否則暴力無法解開。
雨水混雜著某種滾燙的東西,從她臉頰滑落。
她忽然抬起右手,在濃重的雨幕中,緩緩劃出一道無形的弧線——那是鐘擺應走的軌跡,是她記憶深處某個黃昏的告彆,也是她再也無法完整回憶起的、一場盛大而悲愴的儀式。
她沒有上車,而是轉身,一步步走入雨中,身影很快被吞噬。
返回縣紀委監委臨時駐點的路泥濘難行。
她途經一座正在拆除的危房,腳手架在風雨中搖晃,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。
“大姐!這邊不能走,牆看著要塌了,危險!”塔吊上的工人隔著雨聲大喊。
林晚秋沒有回答,反而停下腳步,走近那麵布滿裂紋的牆體。
她無視頭頂簌簌掉落的碎石,隻是專注地觀察著牆體裂縫的走向,像一個經驗豐富的地質學家。
片刻後,她蹲下身,將整個手掌貼在濕漉漉的地麵上,閉上眼睛,仿佛在感知大地深處傳來的微弱震動頻率。
幾秒後,她睜開眼,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勘探用的小刀,在牆麵一處不起眼的角落,刻下一串數字:“t09→d7”。
緊接著,她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小罐紅漆,用手指蘸著,在旁邊一根不起眼的承重柱位置,畫了一個醒目的圓圈。
工頭滿腹狐疑地走上前,借著手電筒的光看清了那串記號。
他愣住了,這個標記……竟與他壓在辦公室箱底的原始設計圖紙上,一個關於結構弱點的標注完全吻合!
他猶豫了片刻,一種莫名的敬畏感壓過了催促進度的焦躁,他抓起對講機,嘶吼著下令:“停工!所有人撤下來!馬上排查d7號承重柱!”
半小時後,切割機打開了柱體,內部嚴重鏽蝕、幾乎被完全腐蝕斷裂的鋼筋暴露在空氣中。
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。
一場足以致命的坍塌事故,被一個路過的、沉默的女人,用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阻止了。
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判斷的,包括她自己。
當晚,陳秘書在辦公室核對堆積如山的證據鏈。
他揉著酸脹的太陽穴,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。
就在這時,他發現桌角多了一份用牛皮紙包裹的卷宗,沒有任何郵寄信息,像是憑空出現。
他疑惑地拆開,裡麵並非原始證據,而是一份手寫的目錄。
封麵無署名,字跡工整、冷靜,透著一種機械般的精準。
目錄條理清晰得可怕,將“g7項目”十年來的資金流向、人員關聯、時間節點一一標注,甚至在每一條線索後,都附有簡潔扼要的訊問策略和突破口建議。
這縝密的邏輯,嚴謹的推演,不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調查員,倒像一個辦案數十年的老刑警,用儘畢生心血寫下的最終陳詞。
陳秘書的心跳開始加速。
他一頁頁翻下去,翻到最後一頁時,動作猛地頓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