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沒有離開。
風在鐘樓頂層呼嘯,像無數亡魂的低語。
林晚秋蹲下身,動作緩慢卻有一種近乎機械的精準。
她從隨身的硬殼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空白紙,將那個決定了無數人命運的白色藥盒仔細包裹起來。
紙張的棱角被她撫平,嚴絲合縫,像是在包裹一件神聖的祭品。
接著,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從食堂帶出的、還未拆封的餐巾紙,用它粗糙的外層又包了一層。
最後,她解下一直用來捆紮充電器的舊數據線,在那小小的包裹上,不疾不徐地纏繞了整整三圈,尾端打上一個死結。
整個過程,她眼神空洞,沒有絲毫情緒,仿佛身體裡住著另一個人的靈魂,正在執行一段塵封已久的程序。
她站起身,環顧四周。
目光越過巨大的鐘座,最終落在了鐘樓背麵,一處被濃密藤蔓半遮半掩的方形檢修口上。
她走了過去,撥開那些濕漉漉的、散發著泥土與腐敗氣息的枝葉。
檢修口的金屬門早已鏽死,但下方與石基連接處,有一道僅容手掌伸入的狹窄夾層。
她將那個用數據線捆紮好的包裹,穩穩地塞了進去。
那個位置,恰好能避開山頂的雨水,乾燥且隱蔽。
更重要的是,它正對著埋設在地基深處的某個核心傳感器探頭。
她當然不知道,這裡是她父親當年為自己預留的、最後的“信標位”。
但在她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夾層內部一道不起眼的凹槽時,她的動作還是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。
那是一種跨越十年的觸感,像是久彆重逢,又像是鑰匙找到了唯一的鎖孔。
同一時刻,一百八十公裡外。
一輛黑色越野車在縣界檢查站被攔了下來。
陳秘書握著方向盤,麵色如常。
兩名身穿便裝、眼神銳利的男人敲響了他的車窗,出示了一張模糊的“治安協查證”,要求他下車,並打開後備箱。
理由是:“接獲舉報,排查非法測繪設備。”
陳秘書的心沉了下去。
這是衝著他來的。
他冷靜地交出那個裝滿各種精密儀器的工具箱,任由他們在裡麵翻檢。
他的視線,死死鎖定在其中一人即將伸向那個特製保溫盒的手上——裡麵存放著錄音帶的數字副本。
就在那隻手即將觸碰到盒蓋的瞬間,陳秘書毫無征兆地抬手,指向遠處漆黑的山體,語氣急促而肯定:“看那邊!是不是滑坡了!”
兩名便衣下意識地循聲望去。
就在這不到半秒的分神之際,陳秘書猛地一腳油門踩到底,越野車的引擎發出一聲咆哮,如離弦之箭般衝過了卡點,瞬間將兩人甩在身後。
在國道上狂奔了三十公裡後,他才將車拐進一個廢棄的服務區,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。
他靠在椅背上,大口喘息,複盤著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。
他猛然意識到,自己並非臨時起意,更不是急中生智。
在那句“滑坡了”脫口而出之前,他的腦海中,竟閃過了一幅極其清晰的地形剖麵圖,圖上標注的紅色高危區域,正是七年前g7項目初次勘探時被放棄的那個邊坡風險區。
那不是他的記憶。
陳秘書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一個駭人的念頭擊中了他:林晚秋的直覺,正在通過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媒介,逆向感染他。
那所謂的“真實之眼”,其底層邏輯早已超越了個體感知,它正在異化、傳遞,成為一種植入合作者腦中的……監察基因。
淩晨,青禾鎮。
林晚秋回到了紀檢委的辦公室。
她沒有開燈,隻借著窗外慘淡的月光,靜靜地坐在桌邊,等待天亮。
她反複摩挲著左手掌心,那裡有一道早已褪色的舊疤。
那是多年前支教時,為了給學生修補豁口的課桌,被木刺劃破的。
此刻,那道疤痕卻在隱隱刺痛,像是在提醒她某種被遺忘的身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