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秘書的呼吸在電話那頭停滯了一瞬,隨即被更為凝重的沉默所取代。
他沒有質疑這個看似荒誕離奇的指令,隻沉聲應道:“明白。我立刻協調省廳,法醫專家組今夜抵達,最高權限。”
電話掛斷,林晚秋沒有開燈,任由自己沉浸在辦公室窗外透進的、城市遠郊清冷的月光裡。
她知道自己這個指令有多麼瘋狂,它基於一個尚未成型的、卻在她心中瘋狂滋長的恐怖猜想。
如果僅僅是銷毀賬目,一個普通的焚燒桶足矣。
動用一個水泥封死的、幾乎等同於小型焚化爐的裝置,要燒毀的,絕不僅僅是紙。
它要對付的,是更頑固、更難磨滅的東西——比如,骨骼和dna。
夜色如墨,一場席卷青禾鎮的風暴,正在無聲地積聚能量。
清晨五點,天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,臨時搭建在鎮招待所地下室的移動檢驗中心燈火通明。
省廳法醫專家組的負責人,一位頭發花白、眼神卻銳利如鷹的老法醫,親自將一份加急報告遞到了林晚秋麵前。
他摘下口罩,聲音因一夜未眠而略帶沙啞,但字字千鈞:“林督導,你的直覺是對的。”
報告很薄,結論卻重如泰山。
焚燒桶殘渣的二次深度檢測,在經過質譜分析儀和基因測序儀的徹夜運轉後,給出了兩個致命的答案。
第一,除了大量財政複寫紙的碳化顆粒外,灰燼中成功提取到了數個極其微量的、已嚴重碳化但仍保留了部分核心序列的dna片段。
經過與省廳失蹤人口數據庫及其親屬dna庫的緊急比對,其中一個片段,與半年前在鷹愁崖離奇墜亡的草根舉報人趙大山的直係親屬樣本,匹配度高達89.4。
在法醫學上,這已經無限接近於直接認定。
第二,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,技術人員在一些高度熔融的灰燼結塊中,分離出了一種非天然的耐高溫合成纖維成分。
數據庫的檢索結果指向一個具體名詞:警用失蹤人員衣物追蹤標簽。
這種標簽通常被縫在重點監控或保護對象的衣物內襯,以便在關鍵時刻提供定位。
而趙大山,在最後一次向市紀委遞交舉報材料後,曾被短暫列為“重點聯絡人”,他的幾件常穿衣物,被悄悄加裝過這種標簽。
有人不僅殺人焚屍,甚至連警方留下的最後一道追蹤線索,都試圖一並燒成虛無。
林晚秋握著報告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,指尖的冰涼順著手臂一路蔓延至心臟。
經濟腐敗案,在這一刻,正式升級為一樁蓄意謀殺、焚屍滅跡的特大刑事案件。
她抬起頭,目光越過眾人,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溫度:“立刻下令,封鎖全鎮,不,全縣所有登記在冊的私人焚化爐、鍋爐以及大型垃圾處理設施。調取過去半年的使用記錄。同時,聯係地質勘探部門,以環境汙染調查為名,對趙大山原住址周邊五百米範圍內的土壤,進行放射性同位素及重金屬元素采樣分析。”
如果對方二次焚燒後還將骨灰拋灑,那麼土壤裡一定會留下異常的化學痕跡。
她要讓這片土地,也開口說話。
上午八點,青禾鎮的陽光驅散了晨霧,一切如常。
林小禾背著帆布包,像往常一樣走進鎮文化站,為“清泉讀書會”領取新一批的兒童讀物。
她今天特意帶了一本自己看過的、封麵已經磨損的《平凡的世界》,在服務台辦理還書手續時,手肘“不小心”一滑,書本精準地從她臂彎中跌落,掉進了服務台旁一張單人沙發的縫隙裡。
那是鎮黨委書記周德海偶爾下來檢查工作時,最喜歡坐的位置。
她故作懊惱地找了片刻,便被工作人員以“不影響辦公”為由勸離。
半小時後,她借口身份證遺落在閱覽室,再次返回現場。
沙發依舊空著,但她一眼就看到,那本《平凡的世界》已經被從縫隙裡拿了出來,端正地擺在沙發扶手上,書頁有明顯的翻動痕跡,甚至比她放進去時還要整齊。
林小禾心中一動,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拿回書,快步走進了無人的洗手間。
她從口袋裡取出一支筆狀的便攜式紫外線燈,對著書脊和封麵仔細掃過。
在幽暗的紫光下,書脊內側的折頁處、以及封底的條碼附近,赫然顯現出幾個針尖大小的、幽幽的熒光反應點。
這是公安係統內部用於標記物證和追蹤可疑物品的隱形示蹤劑粉末。
周德海,或者他的人,不僅發現了這本書,還用上了專業級彆的反偵察手段來檢查它。
這說明,那張無形的網已經讓他感到了窒息,他開始像驚弓之鳥一樣,懷疑身邊出現的任何一絲異常。
林小禾不動聲色地用手機拍下熒光點的位置,迅速將照片加密發送給技術組,附上了一句話:魚已警覺,正在試探釣線。
上午十一點,聯合調查組的保密會議室裡,氣氛壓抑。
陳秘書快步走入,將一份文件放在林晚秋麵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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