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七點零八分,臨時指揮部的審訊室監控屏前,空氣像被抽乾了一般稀薄。
林晚秋指尖冰涼,反複拖動著屏幕上周德海那份手寫的《請求麵談書》的掃描件。
字跡是熟悉的,沉穩而有力,一個在權力場浸淫多年的男人慣有的筆鋒。
然而,她的目光死死鎖在簽名處。
周德海。
三個字,一氣嗬成。
但在“林”字的第三劃,那個本該順勢而下的豎勾,起筆處卻有一個微不可察的停頓,墨跡比周圍深了零點幾毫米,像一個被強行壓抑下去的遲疑。
“真實之眼”在她的腦海中瞬間將這個細節放大,與數據庫裡周德海過往所有的簽名進行比對。
結論很快浮現:在他的世界裡,果斷是常態,遲疑是破綻。
他不是崩潰,他是在布局。
“陳秘書,”林晚秋頭也不抬,聲音冷靜得像手術刀,“立刻調取檔案庫裡,周德海過去三年簽署的所有內部紀要,特彆是那些沒有走正式流程的,比如非正式會議備忘錄、口頭指示的書麵確認件。”
陳秘書微怔,但立刻執行。
十五分鐘後,結果呈現在林晚秋麵前。
規律清晰得令人心寒:每當青禾鎮有重大風險決策,或涉及敏感資金調動時,總會有一份不具法律效力的“非正式會議備忘錄”提前生成,而備忘錄上,往往會有她父親林建國的名字,以“會議精神傳達”或“前期意向”的形式被巧妙地提及。
周德海不是要懺悔,他是要通過一場精心設計的表演,用她父親的亡魂,為他自己,也為整個利益集團,重構一段“不得不為”的曆史。
他要汙染源頭,讓她這位執劍者,手中的劍沾上親人的血,從而自我懷疑,自我瓦解。
他想跟她談良心?不,他是要用“良心”做武器,來誅她的心。
上午九點整,青禾鎮廢棄已久的政府舊禮堂。
斑駁的牆壁上還殘留著“艱苦奮鬥,振興鄉村”的紅色標語,油漆剝落,像一道道乾涸的血痕。
林晚秋沒有選擇在審訊室,而是挑了這個充滿懷舊與權力交替意味的地方。
空氣裡彌漫著塵埃和舊木頭的味道,幾束光柱從高窗斜射下來,切割著昏暗的空間。
林小禾抱著筆記本,以“會議記錄員”的身份,安靜地坐在角落的陰影裡。
隱蔽的錄音設備已經全部就位,像沉默的耳朵,等待著捕捉每一個謊言的振動。
周德海被兩名法警帶了進來。
他換下了一身囚服,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夾克,款式老舊,卻刻意挺括。
林晚秋的瞳孔微微收縮——那是二十年前,他與父親林建國在一次項目奠基儀式上的合影中,穿過的那一件。
他看起來憔悴不堪,眼窩深陷,頭發花白,步履蹣跚,完美地扮演了一個被良心壓垮的老人。
他在林晚秋對麵坐下,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複雜的光,第一句話就如同一把淬毒的軟刀,直刺而來:“晚秋,你爸臨終前……托我好好照顧你們娘倆。”
他的聲音沙啞,帶著一絲顫抖,仿佛承載著千鈞重的情義與承諾。
林晚秋麵無表情,甚至沒有抬眼看他。
她隻是將麵前的一杯溫水,輕輕往前推了推,指尖在玻璃杯壁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。
“是嗎?”她終於開口,聲音清冷如冰,卻又平靜得可怕,“那你為何在我母親病危,急需靶向藥的時候,以‘政策調整、流程審核’為由,停了她三個月的醫保特殊報銷?”
這一擊,精準、致命,瞬間擊穿了周德海精心構建的情感壁壘。
他臉上的悲慟凝固了,瞳孔在瞬間放大又收縮,像被針紮了一下。
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,喉結劇烈地上下滑動。
一個細微的動作出賣了他——他的右手不自覺地撫向胸口夾克的內袋,仿佛那裡藏著能給他帶來安全感的東西。
林晚秋的“真實之眼”捕捉到了這一切。
那個口袋裡,有東西。
不是香煙,不是藥瓶,輪廓方正,邊緣堅硬。
一枚u盤。
上午十一點十四分,林晚秋的骨傳導耳機裡傳來陳秘書壓抑著激動和緊張的聲音。
“晚秋同誌,技偵通報!周德海進入禮堂前,用他那台藏在鞋底的老年機撥打了一個空號!信號持續了三秒,觸發了他夾克內襯裡縫合的微型發射器。我們追蹤到,該頻率與鎮政府配電房一個私接的路由器完全匹配!”
林晚秋的指尖在桌下輕輕敲擊,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。
她明白了,周德海在遠程激活一份預設的文檔,或者……是一封定時發送的郵件。
那是他的後手,他的“遺書”,用來在他“被逼認罪”後,徹底攪渾水,將林建國拖下深淵。
“技術組能模擬接收信號嗎?”她低聲問。
“可以!”陳秘書回答得斬釘截鐵,“我們已經截斷了他的信號路徑,現在他那個路由器連接的是我們的虛擬服務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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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好。”林晚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在他預期的路徑裡,植入一份偽造的‘上級寬大處理意向書’。內容要點:暗示隻要將核心責任歸咎於‘集體決策失誤’和‘曆史遺留問題’,主動交代部分可控事實,就能爭取到緩刑,並且不牽連家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