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婚姻登記處大廳，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、關於離散的肅穆氣息。李芷清和劉俊輝坐在相鄰的塑料椅上，各自填寫著表格。空氣仿佛凝固的冰層，隔絕了任何交流的可能。
劉俊輝下筆飛快，帶著一種迫不及待甩脫麻煩的輕快。他甚至在看到財產分割意向一欄李芷清勾選的“放棄所有財產，僅要求子女撫養權”時，嘴角難以抑製地向上牽動了一下，隨即又迅速壓下，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表情。對他而言，這簡直是天降餡餅——不用付高昂的撫養費他潛意識裡已經忽略了法定義務），還能保住全部身家，代價隻是兩個在他看來“麻煩”多於“可愛”的拖油瓶？他幾乎要懷疑李芷清是不是真的瘋了，或者腦子進了水。但無論如何，這對他有利。
李芷清握著筆的手指有些發白，筆尖劃過紙張，發出沙沙的輕響。每一個字，都像是在親手斬斷過去十年的枷鎖。她寫得異常認真，也異常平靜。當在“子女撫養權歸屬”一欄，清晰地寫下“李芷清”三個字時，指尖傳來細微的顫抖，但眼神卻無比堅定。她知道，簽下這些名字，就意味著一個月後，她和孩子們將與這個名為“劉俊輝”的男人，在法律上再無瓜葛。這一個月，是冷靜期，也是她必須爭分奪秒重建生活的倒計時。
手續辦完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登記處大門。外麵陽光刺眼，劉俊輝頭也不回地走向停車場，發動他那輛鋥亮的suv，絕塵而去，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。
李芷清站在台階上，深深吸了一口初春微涼的空氣。沒有預想中的悲傷，隻有一種近乎虛脫的平靜，以及壓在心頭沉甸甸的現實：她需要一個家，一個隻屬於她和浩軒、怡語的家，而且必須快。
她掏出手機，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——她的好友方淼。方淼在一家大型房產中介做資深顧問，人如其名，心思細膩又帶著水一般的韌性和活力。
“淼淼，是我。”李芷清的聲音平靜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。
“芷清？怎麼這個點給我電話？浩軒和怡語還好吧？”方淼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熱情。
“我和劉俊輝，今天去登記離婚了。”李芷清沒有迂回，直接說出了核心。
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，足足有三秒，然後爆發出方淼難以置信的驚呼：“什麼？！離……離婚？！芷清，你……你認真的？發生什麼事了？是不是他又……”方淼的聲音充滿了震驚和擔憂，作為李芷清多年的閨蜜，她對劉俊輝的大男子主義和冷漠自私心知肚明，也曾無數次為好友抱不平，但真聽到“離婚”二字，衝擊力還是巨大。
“嗯，認真的。徹底結束了。”李芷清的語氣斬釘截鐵，“淼淼，我需要你幫忙。我淨身出戶，什麼都不要，隻要兩個孩子。現在最要緊的，是儘快找到一個我們能落腳的地方。預算……很有限。”她坦誠地說出了困境。
“淨身出戶？！”方淼的聲音拔高了，帶著心疼和憤怒，“那個混蛋！他怎麼能……芷清你傻啊！你……”她氣得一時語塞，但隨即深吸一口氣，職業素養和深厚的友情瞬間壓倒了情緒，“好，好！你彆急！有我呢！我馬上找！立刻！馬上！”她的聲音從震驚憤怒迅速切換成雷厲風行的行動模式，“你要求是什麼？位置？大小？樓層？”
李芷清心頭一暖，關鍵時候，朋友的支撐是如此重要。“離浩軒和怡語的幼兒園越近越好，最好就在小區裡。房子不用大，乾淨安全就行。價格……越低越好。”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，舒適和寬敞是奢侈品，當務之急是安身立命。
“尚禦居？”方淼立刻反應過來，“浩軒和怡語在裡麵的‘陽光寶貝’幼兒園對吧？你等著！我翻翻係統，我記得……好像……有個房源！”方淼那邊傳來劈裡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，語速飛快，“對對對！有一套！就在尚禦居！房東急著出租，價格壓得比較低！是個小兩居，裝修簡單但維護得還不錯，六樓，沒電梯……”她頓了頓，有些遲疑，“樓層高了點，帶著兩個孩子上下可能……”
“沒關係！”李芷清毫不猶豫地打斷她，“隻要在尚禦居，離幼兒園近就行！沒電梯我可以爬！麻煩你幫我約房東，越快看房越好！”樓層高、沒電梯，比起讓孩子們轉學、適應新環境的折騰，以及節省下的接送時間和精力，這點體力付出根本不算什麼。尚禦居本身是中檔小區，環境和管理相對有保障，這對獨自帶著兩個幼兒的她來說，至關重要。
“好！包在我身上！我這就聯係房東！爭取今天下午就帶你去看！”方淼的聲音充滿乾勁，“芷清，你……你真的想好了？以後帶著兩個孩子，會很辛苦的。”她的聲音又柔軟下來，帶著濃濃的關切。
“想好了，淼淼。”李芷清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，眼神堅定，“再辛苦，也比在那個冰窟窿裡熬著強。為了浩軒和怡語，也為了我自己，我必須走出來。”
“好！我支持你！”方淼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，更多的是堅定，“下午等我電話！保證給你找個窩！”
掛了電話，李芷清握著手機，掌心微微出汗。陽光照在身上，帶來一絲真實的暖意。登記離婚是法律程序的開始，而找到這個位於尚禦居的房子，則是她為自己和孩子們構建新生活的第一個、也是最迫切的基石。前路未知，但至少，方向已經清晰——她要帶著孩子們，在離他們小小世界最近的地方，重新紮根。下午的看房，將是破繭重生的第一步，實實在在的一步。她必須牢牢抓住這個機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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