彥穗穗轉身從抽屜裡抽出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,“啪”地拍在八仙桌上,紙角彈起又落下,帶著破風的響——
正是周老太托劉婆子寫的彩禮條。
“五百塊彩禮”五個字用毛筆寫得筆鋒淩厲,周建斌的簽名還沾著點墨團,清晰得晃眼。
“建斌哥,這字你總該認吧?”
她指尖點著彩禮條,語氣軟得像棉花,眼神卻跟淬了冰似的,直戳周建斌的軟肋。
“我姐嫁過去三天,沒吃你家一口熱乎飯,倒挨了孩子的泥巴、你的冷臉,現在你們帶著婆婆上門要票,傳出去人家該說啥?”
“說周家‘騙婚扣彩禮’,還欺負咱楊家沒兒子?您這公社‘積極分子’的紅本本,怕是要被收回吧?”
周建斌的臉“唰”地黑成鍋底,指節攥得發白——
公社工作是他的命!
要是“騙婚”的事傳到王書記耳朵裡,彆說評先進,能不能保住飯碗都難說!
他慌忙瞪向周老太,眼神裡滿是“彆說話”的警告,可周老太沒懂其中利害,還扯著嗓子喊:
“我們沒騙婚!是她自己沒陪嫁……”
“沒陪嫁?”
彥穗穗冷聲打斷,從另一個抽屜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,“啪”地拍在彩禮條旁——
那是張偽造的供銷社收據,上麵蓋著模糊的紅章。
“三百元押金”用藍墨水寫得工工整整,連日期都精確到“1977年10月8日”。
“自行車票被你家小四撕碎,我昨天特意去供銷社問,李叔說沒票退不了押金。”
她拿起收據晃了晃,聲音拔高,門外路過的鄰居都能聽見。
“這三百塊是我爹媽攢了五年的養老錢,原本想給我姐當陪嫁撐場麵,現在票沒了,押金也退不了,你們周家總得補吧?不然,‘違約騙婚’的名聲,您扛得住,公社的臉可扛不住!”
周建斌攥緊拳頭,指節泛白得嚇人——
他哪掏得出三百塊?
家裡的錢全靠他那點工資,四個孩子還要吃穿,可要是不掏,工作就徹底完了!
他轉頭瞪向楊平安,眼神像要吃人。
楊平安終於忍不住哭喊道:
“你們扣我彩禮的時候咋不想著補?這三百塊是我爹媽的養老錢,你們必須給!”
楊母趁著周家娘倆愣神,偷偷拽了拽彥穗穗的衣角,眼裡滿是“哪來的押金”的疑惑。
楊父卻默契地把煙袋鍋子往桌上一磕,火星子濺到周建斌鞋尖:
“周建斌!要麼補夠五百彩禮,要麼掏三百押金,不然咱就去公社評理!讓大家看看,公社乾部是怎麼騙婚欺負人的!”
周建斌徹底慌了——
婚散不散無所謂,他本就不喜歡楊平安,無非是想找個免費保姆帶孩子,可他怕楊家鬨到公社!
看著彥穗穗手裡的彩禮條和收據,又想到自己的工作,他隻能咬著牙妥協:
“彩禮我補……但我現在沒那麼多錢,我寫欠條,下個月發工資就給!”
彥穗穗摸著下巴繞著周建斌走了半圈,眼神跟掃貨似的在他身上溜了一圈,突然停在他彆著鋼筆的口袋上,語氣滿是刻意的“懷疑”:
“建斌哥,不是我信不過你,主要是你們周家的‘白紙黑字’,已經沒信用了——
彩禮條寫五百,結果隻給二十,誰知道下個月你會不會說‘工資被扣了’‘孩子要交學費’,又把欠條賴了?”
周建斌臉漲成豬肝色,剛要辯解,彥穗穗話鋒一轉,突然看向周老太身後鼓囊囊的布包,像是猛然想起什麼:
“對了!前幾天劉姨媽來咱家借針線,說你家村東頭有間老房,去年還漏雨堆柴火呢!地段是偏了點,可再偏也是瓦房,總比一張‘說不定會賴的欠條’靠譜吧?”
這話像道驚雷,周建斌和周老太都愣了——
那間老房是周建斌爹傳下來的,牆皮掉得露黃土,窗戶漏風,平時隻能堆柴火,他早把這破房忘了,沒成想彥穗穗居然知道!
“你、你提那破房乾啥!”
周老太急得撲過來想搶話,沒站穩踉蹌著撞在門框上,煙袋鍋子“當啷”掉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