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元最後還是死了,罪名是謀殺皇後,裴大師當場辭官告老還鄉,臨行前佩思卿最後去見了他一麵,裴大師是裴元的師父,也算是看著佩思卿長大的。
麗正門前,暮色沉沉。佩思卿一襲素衣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——那是裴元生辰時,裴大師親手教她雕琢的紋樣。寒風掠過宮簷,簷角銅鈴發出細碎聲響,恍惚間竟與幼時學堂裡的晨鐘重疊。
裴大師的身影出現在長廊儘頭。曾經教她騎射的挺拔脊梁,如今被歲月壓得微駝,玄色披風下露出半截褪色的護腕,正是二十年前教她挽弓時所戴。
“裴大人。”佩思卿聲音發顫,眼前老人鬢角的霜雪,突然讓她想起那年冬獵,裴大師為護她跌落山崖,歸來時滿頭覆雪卻笑著說“公主無恙便好”。
“公主。”裴大師行禮時,腰間玉佩與佩思卿的玉佩相觸,發出清響,這對“師徒佩”曾是先帝特賜,此刻卻成了訣彆的注腳。
她苦笑:“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叫過本宮了。”話音未落,記憶突然翻湧——七歲那年她偷溜出宮,被流民圍住時,正是裴大師單槍匹馬闖入人群,將她護在身後:“彆怕,裴大人在。”還有那更久遠的時光,她不過三歲半,正和佩嚴在禦花園裡歡快地放風箏。
“再高點兒,再高點兒……”小佩思卿興奮地喊著。
“好。”佩嚴笑著回應,努力地將風箏放得更高。
“飛起來嘍。”小佩思卿蹦蹦跳跳的,一個不小心撞到了路過的裴大師身上。“哎,公主小心。”裴大師連忙扶住她。
三歲半的小佩思卿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出許多的裴大師,隨後問道:“您就是裴大人嗎?父皇說今日會有一個裴大人進宮教三哥哥武藝。”
裴大師蹲了下來,摸了摸小佩思卿的頭,笑著回答:“是啊,不止如此,從今往後公主的安全也由我來保衛。”
“那我們以後是不是能常常見麵?”小佩思卿滿懷期待地問。
“當然。”裴大師溫和地笑著,隨後便跪下向佩思卿行了一個大禮,“公主金安,往後餘生臣會保護公主安全。”
回憶結束
裴大師眼底泛起柔光:“在老臣心中,公主永遠是那個在禦花園追蝴蝶的孩子。”他頓了頓,聲音哽咽,“就像裴元……永遠記得你摔破膝蓋時,他急得紅了眼眶的模樣。”
“不一樣了。”佩思卿猛然轉身,鳳袍金線在暮色中冷得刺眼,“如今我沾滿鮮血,踩著屍骸走到這一步……”她的聲音被風撕碎,混著遠處傳來的更鼓,如同一天前裴元被拖走時,鐵鏈在宮道上拖出的聲響。
裴大師突然上前,枯瘦的手抓住她顫抖的肩膀:“公主心懷家國,所作所為皆有苦衷。老臣相信,裴元若泉下有知,亦會護佑您。”這力道讓她想起及笄禮那日,裴大師握著她的手,將長劍鄭重交到她手中:“此劍為隨國而鳴,亦為公主而鳴。”
裴大師突然跪地,重重磕頭:“蒙公主殿下庇佑,老臣才有今日。殿下鴻恩,臣沒齒難忘。此去山高水長,望殿下金軀康泰,萬事勝意!”這一跪,讓佩思卿想起初見時,那個英氣勃勃的少年將軍在禦花園單膝跪地,許下護她周全的諾言。可如今,物是人非,曾經的諾言在權力的漩渦中搖搖欲墜。
“起來吧。”她轉過身,不敢再看裴大師,“走吧,往後的路,各自保重。”
“臣,恭送殿下!”裴大師的聲音響徹廣場,帶著決絕與悲壯。
佩思卿快步向前,淚水奪眶而出。宮牆外,裴大師起身時,腰間玉佩突然“啪嗒”一聲墜地,裂成兩半。他望著佩思卿的背影,緩緩轉身,一步一步,身影逐漸融入殘陽裡,隻留下滿地碎玉,映照著這一場永不再見的離彆。
次日,鳳儀宮內那棵火紅的楓葉樹又添幾分豔色,如凝血般的葉片在風中輕顫。佩思卿仰起臉,目光穿過交錯的枝葉,思緒卻飄向了何處。
春枝,你說我是不是很壞啊?她輕聲呢喃,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楓葉邊緣的鋸齒,他們三個,曾經都是我最親的人。一個喚我阿妹,一個護我周全,我卻親手將他們的一切推向深淵......
春枝握著竹掃帚的手微微收緊。自隨朝覆滅,小桃為幫曲安然逃脫死後,她便成了鳳儀宮裡唯一能聽主子傾訴的人。那些深夜裡壓抑的哭聲,那些未說完的悔恨,此刻又化作刀刃,狠狠剜著主仆二人的心。
我這種人,遲早是要下地獄,被閻羅扒皮抽骨的。佩思卿自嘲地笑了笑,聲音卻帶著微微的顫抖。
話音未落,一道玄色身影自回廊轉角轉出。顧硯舟負手而立,龍袍上的金線暗紋在楓葉的映襯下泛著冷光。他靜靜聽完那些自怨自艾的話語,內心竟無半分波瀾,仿佛在聽一段無關緊要的故事。
他為閻羅我為人皇。顧硯舟緩步上前,長臂一攬將人圈入懷中,溫熱的呼吸掃過她耳畔,即便到了陰曹地府,有朕護著,他也不敢動你分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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佩思卿僵直著身體,轉頭望向近在咫尺的麵容。那雙鳳眸含著笑意,眼底卻結著千年不化的寒冰。這個男人,將深情演繹得淋漓儘致,可那溫柔的表象下,藏著的究竟是真心還是算計?
看著我作甚?顧硯舟挑起她的下巴,拇指輕輕摩挲著她蒼白的臉頰。
裴家滿門忠烈,陛下就不惋惜?佩思卿突然開口,聲音冷得像淬了冰。
朕隻信自己。顧硯舟神色未變,指尖把玩著她散落的發絲,這次的局全靠卿卿,就是那姓裴的沒輕沒重掐疼了你,朕在天牢裡已經都讓他還回來了。
裴元臨死前的慘狀突然在佩思卿眼前閃現:渾身是血的少年郎,即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,望向她的眼神裡仍帶著未說完的牽掛。她猛地掙脫開顧硯舟的懷抱,後退半步。
恭喜陛下,收得兵權,得償所願。她的聲音帶著不屬於這個季節的寒意。
你在怨我?顧硯舟眯起眼,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,為了裴元,還是為了裴大人......?
佩思卿彆過臉,不願讓他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。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怨誰,是狠辣果決的顧硯舟,還是助紂為虐的自己?
臣妾這會兒困了,想回房小憩一會兒,陛下自便!她轉身便要走,卻被一隻鐵鉗般的手攥住手腕。
顧硯舟將人狠狠拽入懷中,灼熱的吻毫無預兆地落下。佩思卿掙紮著捶打他的胸膛,換來的卻是更霸道的回應。
唔......顧硯舟!
春枝嚇得手中掃帚當啷落地,慌亂間轉身欲退。就在這時,大太監王福氣喘籲籲地跑來:陛下!小王爺求見,說有要務......
讓他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!顧硯舟鬆開被咬出血的唇,眼底翻湧著未消的欲火,朕有更重要的事要辦。
話音未落,他已將人打橫抱起。佩思卿驚慌失措地抵住他的胸膛:顧硯舟,你把我放下來!
你最好待會兒也能這麼鬨騰。顧硯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,大步邁向寢殿。殿外,楓葉紛飛,似在為這場血色權謀落下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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