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子跪在客棧門口時,褲腳還沾著破廟的塵土,懷裡緊緊摟著個昏迷的孩童。孩子小臉青黑,貼在他汗濕的肩頭,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,脖頸間那道青黑紋路正一點點往下爬,瞧著就讓人心頭發揪。
他方才抱著孩子跑遍了半條街,頭一個衝去的是隔壁藥鋪——那藥鋪的王大夫是城裡頭一號的,往常誰家孩子出痘、大人染了風寒,都是他幾帖藥就見效。可今兒個,王大夫剛掀開孩子眼皮,指尖剛觸到那冰得像鐵塊的小手,突然“哎呀”一聲往後跳開,連連擺手:“治不得!治不得!這不是風寒暑濕,是陰煞纏體啊!你看這頸間黑紋……快抱走!彆汙了我這藥鋪的乾淨氣!”
漢子當時就紅了眼,“撲通”跪在藥鋪門檻上,膝頭磕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,他攥著王大夫的褲腿直磕頭:“王大夫!求您發發慈悲!哪怕開副安神的藥讓娃喘口氣也行啊!她才七歲……”話沒說完就被裡屋傳來的關門聲堵了回去,王大夫竟直接上了鎖,任他怎麼喊都不應聲。
他抱著孩子在藥鋪門口僵了半晌,風卷著塵土撲在臉上,忽然想起昨夜——他是鎮子上的打更人,昨夜出門打更路過雲來客棧時,親眼見著兩位“仙人”打跑了邪祟。孩子這事兒明擺著不對勁,他想,得去求他們救救孩子。
他不知道“仙人”會不會出手,畢竟這類人物性子難測,從不輕易管凡俗事。
可……萬一呢?萬一他們能救,也願意救呢?
漢子猛地站起身,抱著孩子往客棧跑,膝蓋在石板上磨出的紅痕滲了血也顧不上。衝到客棧門口時,他“咚”地跪下,聲音劈得像被砂紙磨過:“二位仙長!求你們救救這娃!昨夜後巷俺親眼見你們用發光的靈力打散了那東西……王大夫說這是陰煞纏體,普通人治不得,可你們是有大本事的啊!”
孩子忽然低低哼了一聲,頸間黑紋猛地跳了一下。漢子的聲音瞬間裹了哭腔:“娃快撐不住了……求你們了……”
胭脂心頭一緊,蹲下身掀開孩子的衣襟——那青黑紋路已蔓延到心口,像條活蛇般微微蠕動。她指尖的紫霧剛觸到孩子皮膚,小家夥突然劇烈抽搐起來,牙關咬得咯咯響,眼白翻得幾乎看不見黑瞳。
“是煞氣壓住了心脈。”柳明淵迅速按住孩子的手腕,聖火靈力凝成細流探入經脈,“普通法子沒用,得引煞出體。”
他抬頭看向胭脂,眼神示意她布結界。胭脂立刻以星辰珠為引,紫霧在客棧門口織成半透明的屏障,將周遭的窺探目光與雜亂氣息一並隔絕。
“按住她。”柳明淵從行囊裡摸出枚海石,正是他給胭脂打磨的同款桃花墜子,隻是這枚未嵌熒光草,石心泛著金芒,“歸墟海石能吸附陰煞,但過程會很疼。”
漢子連忙按住孩子的肩,指節攥得發白:“隻要能救娃,再疼俺都按住!”
海石貼上孩子頸間的瞬間,黑紋像被燙到般猛地收縮,孩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,渾身皮膚泛起詭異的青紫色。柳明淵額頭滲出汗珠,聖火靈力源源不斷注入海石,那石頭漸漸變得冰涼,石麵上竟滲出細密的黑水珠,像在滴血。
胭脂指尖的紫霧始終護著孩子的心口,忽然發現黑紋收縮的軌跡很奇怪——不是四散逃竄,而是朝著一個方向聚集,像是在躲避什麼。她順著那股隱晦的牽引望向街尾,晨光裡,有個戴鬥笠的身影一閃而過,腰間掛著的銅牌在陽光下晃出冷光,與天庭侍衛的腰牌極為相似。
“他們在逼煞入體。”胭脂低聲道,“有人在遠處用靈力操控這陰煞。”
柳明淵眼神一厲,另一隻手悄然握住槍杆:“你護住孩子,我去去就回。”
話音未落,街尾突然傳來破空聲,三枚淬著黑芒的銀針直逼海石!柳明淵槍杆一挑,銀針儘數釘在客棧門框上,針尖滲出的黑液竟將木頭蝕出小坑。
“藏頭露尾的鼠輩!”他足尖一點,玄色身影如離弦之箭射向街尾。
結界內,胭脂正全神貫注壓製孩子體內翻湧的煞氣,忽聽漢子驚呼一聲——孩子心口的黑紋突然化作細蛇,順著海石的縫隙往她指尖爬!胭脂急忙縮回手,卻見那陰煞已纏上她的手腕,青黑紋路竟順著她的脈門緩緩上移。
“姐姐!”孩子突然睜開眼,黑瞳裡浮著層霧,聲音卻變得蒼老沙啞,“你逃不掉的……第九個祭品,本就該是你……”
漢子嚇得魂飛魄散,伸手去掰孩子的嘴,卻被她反手咬住胳膊,那力道竟像頭小獸,瞬間滲出血來。
胭脂強忍手腕的刺痛,紫霧凝成鎖鏈纏住孩子的腳踝,同時咬破指尖,將血珠彈在海石上。星辰珠的靈力混著狐族心頭血,海石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金光,孩子體內的陰煞像被連根拔起般湧出,在結界內凝成團黑霧,發出淒厲的尖嘯。
這時柳明淵回來了,槍尖挑著個破碎的鬥笠,鬥笠下的銅牌已被聖火熔成廢鐵。“是天庭的暗衛,被我打跑了。”他見胭脂手腕的黑紋,臉色驟變,“你怎麼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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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沒事。”胭脂按住他欲探脈的手,指尖往結界角落一彈,那團黑霧被紫霧包裹著,正瑟瑟發抖,“這陰煞有靈識,剛才說漏嘴了——他們要湊齊九個祭品,最後一個,是衝我來的。”
海石上的黑珠漸漸凝固成塊,孩子的哭聲變得清朗,頸間的黑紋褪去大半,隻留下淡淡的青痕。漢子抱著蘇醒的娃,對著兩人連連磕頭,額頭磕出的血混著淚水,在青石板上洇開小朵紅痕。
結界散去時,晨光已鋪滿長街。胭脂看著手腕上尚未消退的淡青紋路,忽然想起戲樓裡那個紅裙怨魂——原來她們都是被算計好的棋子,一步步引著自己踏入這獻祭的局。
柳明淵握緊她的手腕,聖火靈力溫柔地包裹住那道紋路:“彆怕,歸墟聖火能煉化這煞氣。”他低頭時,發梢掃過她的手背,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,“但這背後的人,我絕不會放過。”
客棧門板上的銀針還在滲著黑液,遠處傳來早市的吆喝聲,人間的煙火氣漸漸升騰。可胭脂知道,這場藏在晨光裡的獵殺,才剛剛開始。她望著柳明淵緊抿的唇角,忽然抬手按住他握槍的手,指尖相觸的瞬間,兩人都懂了——這第九個祭品的位置,她們偏要讓幕後之人落空。
孩子被漢子抱回家時,還攥著那枚溫熱的海石,小臉上雖仍帶蒼白,卻已能小聲喊“爹爹”。漢子走前把布包裡最後半塊桃花糕塞給胭脂,紅著眼圈說:“俺婆娘會做桃花醬,等娃好了,俺給仙長們送來。”
胭脂捏著那塊發硬的糕,指尖還留著孩子身上的寒氣。柳明淵將那枚被煞氣浸染的海石扔進聖火裡,石頭“滋啦”作響,黑液蒸騰成煙,露出裡麵潔淨的石質,倒像塊普通的鵝卵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