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頓了頓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袋裡那半塊早已涼透的桃花糕,像是在給自己攢力氣:“晚輩與柳公子幼時定下的娃娃親,原是長輩玩笑般的約定,如今物是人非,再提已是不妥。晚輩今日便在此言明,這婚約……還是算了吧。”
“謝芷瑜!”柳明淵霍然起身,椅腿與地麵摩擦的聲響在寂靜的正廳裡格外刺耳,他眼底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,“你怎能說算了?那日在青丘桃樹下,你答應過……”
“那日是那日,現在是現在。”胭脂打斷他,語氣依舊平靜,卻像一道無形的牆,將他的急切擋在外麵,“那日我不知柳公子已有家室,如今既已知曉,總不能做那插足彆人家庭的不義之人。青丘的臉麵,我還是要的。”
柳明淵的喉結滾動了幾下,想說什麼,卻被柳夫人一個眼神製止了。她緩緩放下手中的瑪瑙珠串,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,最終落在胭脂臉上,眼底帶著幾分複雜的笑意:“姑娘倒是通透。隻是老婆子方才說這些,並非是想讓你們解除婚約。”
胭脂微怔,抬眼看她。
“明淵與清婉的事,說複雜也複雜,說簡單也簡單。”柳夫人指尖敲了敲桌麵,“族規、流言、道義……這些像繩子似的纏了他們百年,可繩子總有解開的一天。我把這些告訴你,是想讓你知道,這百年裡,有些東西變了,有些東西……卻從未變過。”
她沒明說什麼變了,什麼沒變,隻話鋒一轉:“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,這婚約畢竟是當年老尊主定下的。他前幾日去了西荒祭拜先祖,過幾日便回。”
柳夫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,茶湯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:“要解除也好,要繼續也罷,總得等他回來。畢竟是他當年拍板定下的事,就算要了斷,也該讓他在場,才算全了禮數,你說是不是這個理?”
這話看似給了台階,卻又沒真正鬆口,像把懸著的劍,既沒落下,也沒移開。
胭脂沉默片刻,點了點頭:“伯母說的是,理應如此。”
她知道,這幾日的等待,或許比剛剛那番攤牌更難熬。但事已至此,她也隻能應下。
正廳外傳來念念的笑聲,小姑娘大概是找到了火漿果,正蹦蹦跳跳地往回跑,紅綢帶在風裡飄得像團小火苗。胭脂望著那抹鮮活的紅,忽然覺得有些累,累得連指尖的力氣都快沒了。
柳明淵站在她身側,袖擺下的手幾次想伸過來,都在最後一刻蜷了回去。他看著她低垂的眼睫,看著她鬢邊那支他親手插上的桃花簪,心裡像被地脈火烤著,又燙又急,卻偏偏說不出一句能讓她回頭的話。
庭院裡的桂花香還在飄,炭盆裡的地脈火依舊暖,可這滿室的暖意,卻怎麼也焐不熱兩人之間那道悄然裂開的縫隙。
暮色漫進窗欞時,清婉引著胭脂去了西廂房。
“這院兒原是明淵少年時住的,去年重新修葺過,景致還算清雅。”她推開雕花木門,院裡的石榴樹正掛著紅燈籠似的果子,樹下石桌上擺著套青瓷茶具,“知道你愛清靜,特意選了這邊。”
胭脂道謝時,指尖觸到門框上的雕花,是朵半開的桃花,刻痕深淺不一,像是當年主人隨手鑿下的。她忽然想起柳明淵在蒼梧山祭壇前說的話——“帶你回家”,原來他說的家,是這樣處處藏著過往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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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夜裡若冷,就拉響窗邊的銀鈴,下人會來添炭。”清婉替她理了理窗紗,語氣始終溫和,“明淵他……性子是悶了些,但心腸不壞。”
這話裡的體諒,讓胭脂莫名有些澀。她望著清婉轉身離去的背影,月白裙擺在石板上拖出淺痕,像道無聲的歎息。
夜深後,胭脂坐在窗前看月亮。蒼梧山的月色比青丘烈些,帶著地脈火的暖意,卻照不進心裡那點涼。她摸出發間的桃花簪,赤金點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——原來從市集到柳府,他為她挑的禮物,都成了此刻刺目的佐證。
窗欞突然輕響,柳明淵的身影落在窗外,手裡還捧著個食盒。
“廚房溫著桃花羹,想著你晚飯沒怎麼吃。”他隔著窗紗遞進來,指尖在木盒上捏出紅痕,“阿芷,我們能談談嗎?”
胭脂沒接食盒:“柳公子有話,明日再說吧。夜深了,孤男寡女共處一室,於你內人名聲不好。”
“清婉不是我內人!”他聲音陡然拔高,又很快壓低,帶著壓抑的急切,“那是權宜之計,我跟她……”
“柳公子不必解釋。”胭脂打斷他,聲音淡得像月光,“是夫妻也好,是權宜也罷,你們同進同出百年,連女兒都有了,這是抹不掉的事實。”
她抬手摘下那支桃花簪,放在窗台上:“這簪子很漂亮,多謝。但我謝芷瑜還沒落魄到要搶彆人丈夫的地步,你留著給清婉吧,她戴比我合適。”
柳明淵看著那支簪子,忽然就紅了眼。他想起在市集時,掌櫃說“這釵配姑娘正好”,他當時心裡是怎麼想的?他想讓這簪子永遠彆在她發間,想讓蒼梧山的所有人都知道,她是他柳明淵要娶的人。
可如今,這簪子躺在冰冷的窗台上,像個被丟棄的笑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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