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緩腳步,指尖那支桃花簪被攥得溫熱。想象著胭脂或許正在某個院落裡修剪花枝,或許正坐在石階上看日出,心裡那點焦灼漸漸被一種柔軟的期待取代。
然而越靠近狐族聚居的主院,越覺得不對勁。往日這時該有晨起的狐奴灑掃庭院,該有練劍的少年郎在空地上吆喝,此刻卻靜得出奇,隻有風吹過桃林的簌簌聲,襯得周遭愈發空曠。
“柳公子?”
一聲遲疑的呼喚自身後響起。柳明淵猛地回頭,見是青丘的老仆福伯,正挎著竹籃往井邊去,籃裡放著剛摘的桃花瓣,想是要晾曬做香。
福伯見他獨自一人,還穿著蒼梧山的錦袍,臉上的皺紋裡堆起疑惑:“您怎麼自己回來了?小姐呢?她昨日跟您出去,說好今日一早回來看桃花祭的準備,老奴等了這許久……”
柳明淵的心臟驟然一沉,像被冰水澆透。“你說什麼?”他聲音發緊,幾步衝到福伯麵前,“阿芷……她沒回族裡?”
福伯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,竹籃差點脫手:“是啊,小姐自從昨日辰時跟您離開青丘,就再沒回來過。族裡的姐妹還說,許是柳公子留小姐在蒼梧山多住幾日……”
“沒有!”柳明淵打斷他,指尖冰涼,“我昨日我與她鬨了些矛盾,她自己回來了。”
他忽然想起胭脂離開時的眼神,那樣決絕,那樣疲憊,說“回青丘修枝”,說“等你理順了柳府的事”……原來那些話裡,藏著的不是歸期,而是他當時未能讀懂的掙紮。
“難道是……柳公子和小姐吵架了?”福伯見他臉色煞白,小心翼翼地追問,“小姐臨走前還笑著說,要帶蒼梧山的火漿果回來給族裡的小狐狸嘗,怎麼會……”
火漿果。
柳明淵猛地想起念念塞給胭脂的那顆紅果,想起她接過果子時指尖的微顫。那時她眼底分明有鬆動,有不舍,怎麼會就這樣消失在回青丘的路上?
兩界交界的老槐樹!
那個岔路口!
昨夜他心頭那陣莫名的不安,此刻化作尖銳的恐懼,狠狠刺穿了他的理智。他轉身就往結界外衝,銀槍在晨光裡劃出殘影,驚得桃林裡的雀鳥四散飛起。
“柳公子!您去哪?”福伯在身後大喊,慌忙丟下竹籃追了兩步。
柳明淵腳步不停,指尖已泛起青筋。福伯見狀,忽然想起一事,急忙揚聲道:“公子莫急!小姐身上帶著‘同心絡’呢!”
這話讓柳明淵猛地頓住腳步,回頭看向福伯。
“是老狐主當年給小姐的,”福伯喘著氣解釋,指節叩了叩腰間的木牌,“青丘的護身法器,用九尾狐的尾毛混著靈犀草編的,小姐貼身戴著。這絡子有個靈驗處——若佩戴者遭遇致命危險,與之心意相通的人會心口刺痛,像被針紮似的。”
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,臉上堆起安撫的笑:“老奴守著這絡子的另一半信物,昨夜到今晨,半點異樣都沒有。公子您想想,若是小姐真出了事,老奴這心早就該疼得打滾了不是?”
柳明淵的喉結滾動了幾下,目光落在福伯那枚溫潤的木牌上。他想起胭脂領口偶爾露出的那截紅繩,細得像根發絲,原來那就是青丘的同心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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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和小姐青梅竹馬,若她遇險,您心裡難道會沒感覺?”福伯見他神色鬆動,又補了句,“依老奴看,小姐許是心裡還憋著氣,想在外麵散散心。青丘外圍的桃林她從小逛到大,熟得很,說不定這會兒正坐在哪棵老桃樹下啃桃花糕呢。”
心口的刺痛……柳明淵下意識按住自己的心臟。自昨夜胭脂離開,他隻覺得空落、焦躁,卻從未有過尖銳的痛感。
難道真的是自己多慮了?
他望著通往兩界交界的密林,晨光穿過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,像無數雙拉扯的手。銀槍上的火焰紋明明滅滅,仿佛也在猶豫。
“再等等吧,公子。”福伯勸道,撿起地上的竹籃,“桃花祭的祭品還沒備齊,老奴去叫幾個小狐妖找找,說不定轉個彎就見著小姐了。”
柳明淵沉默片刻,指尖的桃花簪硌得掌心發麻。他知道同心絡是青丘至寶,福伯不會說謊。
“我去林子裡看看。”他終是沒能完全放下,聲音沉得像浸了水,“告訴長老們,備好靈力陣,若午時我還沒帶她回來……”
他沒再說下去,轉身踏入密林。晨光在他身後漸漸淡去,銀槍的影子被拉得很長,像一道懸而未決的引線。
福伯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桃林深處,歎了口氣,摸出腰間的木牌輕輕摩挲。陽光透過木牌上的鏤空花紋,在掌心投下細碎的光斑,安穩得沒有一絲波瀾。
“小姐啊,你可快點回來吧。”他對著密林喃喃自語,“彆讓公子和老奴都懸著心。”
隻是他沒說的是,同心絡雖靈,卻測不出人心底的煎熬——那種比致命危險更磨人的、名為“身不由己”的困境,從來不在法器的感知範圍內。
密林深處,柳明淵的腳步越來越急。他沒有去胭脂常去的那片桃林,而是徑直走向兩界交界的老槐樹。掌心的同心絡信物那是當年唐錦心一並交給他的半枚玉佩)始終溫潤,可他心裡的不安,卻像潮水般越漲越高。
有些危險,從來不是利器相加,而是悄無聲息的吞噬。就像此刻林間彌漫的霧氣,看似輕柔,卻能一點點遮住來路,讓人在不知不覺中,踏入萬劫不複的深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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