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附議!”
周士良話音剛落,立刻有數名朱黨官員起身附和。
“臣反對!”楊漣幾乎是拍案而起,臉色因憤怒而漲紅,“周大人此言差矣!宰輔製度,早在太祖開國時便已明令廢除,正是鑒於前朝宰相專權、皇權旁落之弊!此乃祖製,不可輕變!如今朝中有殿閣,有六部,有軍機,有各寺院,各司其職,何須複設丞相?此議斷不可行!”
一位年邁的翰林學士也顫巍巍起身:“楊大人所言極是!祖製不可違!丞相權重,易生僭越,於國於君,皆非幸事!”
周士良冷笑一聲,反駁道:“祖製亦當因時製宜!豈能墨守成規?如今闖賊未平,東南不靖,朝局動蕩,正需一位德高望重之重臣統籌全局!”
“「晉王」忠心體國,能力超群,正是最佳人選!莫非楊大人認為,還有比「晉王」更合適的人嗎?還是楊大人有意自薦?”
“你!”楊漣氣得須發皆張,“周士良!休得血口噴人!老夫乃是對事不對人!丞相之位,乾係重大,一旦設立,後患無窮!此例一開,我大寧後世君權何以自處?!”
新任不久的「兵部右侍郎」曹春芳插話道:
“楊大人未免危言聳聽!非常之時,行非常之法!隻要丞相忠心為國,何來後患?殿下之功績,天下共睹,由他總領朝政,正是眾望所歸!”
「禦史中丞」霍元崢聞聽此言,立刻針鋒相對:“功績再高,亦是臣子!臣子之權,豈可淩駕於君權之上?此乃綱常倫理所在!複設丞相,實乃取亂之道!”
“綱常倫理?”另一位朱黨官員嗤笑,“若江山不保,社稷傾覆,綱常倫理又將依附何處?眼下當務之急是平定天下,而非空談禮法!”
“難道平定天下就要違背祖製,破壞君臣大義嗎?”
“迂腐!識時務者為俊傑!”
……
十餘位大臣圍繞著“複設丞相”這一議題,展開了激烈無比的辯論,引經據典,互相攻訐,聲音越來越高,太極殿內一時間如同市集般喧鬨。
「正元帝」幾次試圖出聲製止,但顯然沒有任何成效,無奈隻能吊著嗓子號叫出來:
“眾卿……今日佳節,暫且擱置爭議……”
但他的聲音在此時的喧囂裡微弱得像蚊蚋,迅速被淹沒在激烈的爭吵浪潮中。
不消片刻,黃晟的臉色由白轉青,再由青變紫,胸口劇烈起伏,看著台下這群完全無視他存在的臣子,一種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吞噬。
此時端坐在主位之上,他感覺自己不像個皇帝,倒像個被擺在高處、無人理會的木偶。
就在爭吵愈演愈烈,幾乎要失控的邊緣,一直端坐席間,悠然品酒,仿佛置身事外的「晉王」朱璧永,輕輕地將酒杯放回了案幾上。
然後,他抬起手,用指節扣動桌麵,不輕不重地咳嗽了一聲。
“咳。”
聲音並不響亮,卻像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。
刹那間,剛才還吵得麵紅耳赤、幾乎要捋袖子動手的雙方官員,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,所有聲音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的目光,帶著敬畏、恐懼、期待,齊刷刷地投向了那個身影。
一尊如同不動明王般的身影,嘴角還掛著些許笑意,即使穿著寬大的袍服也能看出身材壯碩、久經沙場曆練。
大殿內,死一般的寂靜。
朱璧永這才徐徐起身,他並未看向禦座上的皇帝,而是環視了一圈鴉雀無聲的群臣,目光平靜,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
他緩緩開口,聲音沉穩有力,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:
“元日佳節,陛下賜宴,本是君臣同樂之時。周大人、楊大人等為國事心切,爭論幾句,亦是常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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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先是輕描淡寫地將一場可能引發朝堂風暴的衝突定性為“常情”,旋即話鋒一轉:
“去歲一年,我大寧確是多事之秋。中原闖匪肆虐,長江李逆、吳逆猖狂,北疆亦不平靜,加之天災頻仍,百姓受苦,陛下與本王,皆心憂如焚。”
他語氣沉重,仿佛真的與皇帝同心同德:“然,越是艱難,我等效忠陛下、匡扶社稷之誌,愈不可摧!新年伊始,萬象更新。”
“本王希望,在新的一歲裡,朝野上下,能摒棄成見,同心協力,共克時艱。外則平靖賊寇,保境安民;內則修明政治,撫恤百姓。使我大寧江山,重現太平盛世之象!此乃本王之願,亦當是我等臣子,共同之目標!”
他一番話,冠冕堂皇,既未直接回應丞相之爭,卻又隱隱暗示了需要“集中事權”、“同心協力”,更將自己置於一個憂國憂民、總攬大局的位置上。
最後,他象征性地朝禦座方向微微拱手:
“臣,朱璧永,願與諸位同僚,共勉之。願陛下龍體安康,願我大寧國祚綿長!”
說罷,他自顧自地重新落座,仿佛剛才隻是發表了一段節日賀詞。
但是這節日賀詞,本該由皇帝在最高潮的時間點發出,繼而贏得滿朝文武的讚歎和叩拜。
現在的情形卻截然不同——
滿殿文武,無人再敢出聲。剛才激烈的辯論,在絕對的實力麵前,顯得如此蒼白可笑。
黃晟坐在高高的禦座上,看著台下那個談笑間掌控一切的男人,看著噤若寒蟬的群臣,隻覺得渾身冰涼,那精心準備的元日盛宴,此刻品嘗起來,隻剩下無儘的苦澀和諷刺。
新春的希望,尚未開始,便已徹底熄滅。
去何處尋得一處生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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