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兄，京城這大半個月，傳來好多消息，說什麼的都有，有說皇上正在從各地調兵，要對興明社動手的，有說興明社馬上要解散了的，甚至還有說東廠和錦衣衛的番子正在南下，準備把大兄抓起來的……”
晉江芙蓉鄉縣，程氏祖墳一側的茅草廬旁，程光陽正手持一柄小鋤，和長子程明誠一起刨土，準備將上次移栽成功的白素蘭，裝進花盆裡。
從弟程光逢在一旁滔滔不絕地說了半晌，發現程光陽好像沒在聽自己說話，依舊自顧自地陪兒子玩耍。
忍不住問道：“大兄，京城的局勢現在很多人都看不懂了，你卻好像一點也不關心似的，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嗎？”
“我當然害怕，可是害怕有什麼用呢。”
程光陽聞言，終於回過頭來，望著程光逢道：“皇上如果不顧政局動蕩，鐵了心要痛下殺手，把興明社徹底斬儘殺絕，那我確實也沒有什麼好辦法，但是我相信皇上不會這樣做的，他是什麼性子，我心裡很清楚。”
其實關於天啟帝的態度問題，除了這麼多年來的君臣接觸，程光陽比外人更加了解對方之外，還有就是客印月，一直在暗中向他傳遞情報。
其實天啟帝對客印月和程光陽的關係，已經有所懷疑，但天啟帝還不知道自己的左右心腹太監中，有客印月安排的眼線。對客印月的尊敬和信任，始終未改。
這也使得程光陽能夠及時了解天啟帝對自己和對興明社的態度。
就比如這次天啟帝暗中起複興明社的政敵，頻繁召見信王朱由檢，以及京城中其他手握兵權的實權人物。
這一係列操作，既是天啟帝想逐漸從興明社手中奪回權力，製衡朝局，也是對方對於程光陽和興明社的一種試探。
這些情況，程光陽通過從客印月那裡得到的線報，再結合自己的主觀判斷，基本上已經推測得七七八八了。
對此，他隻有一個策略，那就是以退為進、故意示弱。
你皇帝不是對我們興明社心存忌憚，想扶持重新那些舊勢力上來爭權奪利嗎，那好，那我們乾脆主動妥協退讓，任憑那些被起複的東林、閹黨的舊臣，在朝堂中占據高位。
甚至自己這邊還可以再大方點，直接把國家的財權、兵權，該讓的，全部拱手相讓。
在此過程中，你皇帝不發話讓誰滾蛋，我們大家也不說什麼請辭，撂挑子不乾的話，免得你將來找理由治罪。
但是留下來的興明社成員，就每天各種屍位素餐，能擺爛就擺爛，有什麼好活壞過，都讓皇帝扶持上來的那幫人去乾，有什麼責任也讓他們去擔。
反正無論如何，有一點程光陽是絕對篤定的，如今的大明朝，離開了興明社，絕對玩不下去。
天啟帝重新起複上台的那幫東林、閹黨舊勢力，他們絕對沒辦法像這幾年興明社執政這般，對外成功抵禦韃虜侵犯，對內挽救岌岌可危的財政，把國家治理得風不搖、雨不動。
等到原本正在向好的局勢，突然又重新倒退回原點，整個國家被搞得秩序大亂、內外交困的那天。
到時候就該皇帝哭著喊著，來求自己這幫人出來主持，收拾殘局了。
“光逢，我到隔壁書齋寫幾封信，你派人送到京城，交給楊景辰或者周延儒，還是和以前一樣，速度要快，不要泄密。”
“是……”
程光逢點了點頭。
程光陽和興明社的生死存亡，事關程光逢和他父親程應封，以及三叔程應敘兩家的興衰榮辱。
每次程光陽有什麼吩咐，程光逢都會竭儘所能完成。
…
時間來到三月下旬。
一切正如程光陽先前判斷的那般，天啟帝雖然搞了許多大動作，又是往京城各種調兵，又是起複舊黨勢力，但始終沒有對興明社揮下屠刀。
興明社在京的骨乾社員們，心中暗暗慶幸的同時，心裡對程光陽的遠見也越發感到佩服。
不過接下來應該何去何從，大夥心中無疑是迷茫的。
“怎麼辦，最近回京的東林黨和閹黨，越來越多了，這兩幫人以前也是水火不容的，現在竟然也聯起手來，想和我們見真章了。”
興明社定期舉辦的內部會議上，現任大理寺卿的骨乾社員耿如杞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，憂心忡忡道。
眼下的情況，擺明了天啟帝對興明社不再信任，正在想辦法控製朝局，從社團手中慢慢奪走權力。
從二月中旬到三月下旬，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，已經有二十幾名東林黨、閹黨成員，被皇帝成功起複，安插進了都察院和六部。
比如原東林黨成員韓爌、李宗延、楊漣、左光鬥等等。
這幫人自從三年前黨爭失敗後，除了少部分人削職在家，大部分人皆被流放到雲南、甘肅，受儘屈辱和折磨，甚至很多都已死在了流放地。
如今還活著的東林黨人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，自己居然還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，接到天啟帝的聖旨後，立刻感動得淚如泉湧，口中連呼萬歲，隨即馬不停蹄地向京城趕來。
他們對於興明社可謂恨之入骨，如今再度得到皇帝任用，心中發誓一定要報仇雪恨。
除了東林黨外，以前的那群閹黨，也有不少人被起複。比如當初魏忠賢被誅殺後失勢的顧秉謙、魏廣微、崔呈秀、姚宗文諸輩。
這些人和東林黨一樣，同樣對興明社非常痛恨。
正因如此，雙方如今才會勾結在一起，日夜密謀如何對付興明社。
目光回到興明社會議室。
“社長那邊，已經來信了……”
楊景辰從懷中拿出不久前程光陽讓從弟程光逢送來的書信，舉在手中對眾人說道：
“社長的意思，今後咱們要主動收斂，該讓權的讓權，該讓官的讓官，總之對皇上以及對那幫剛剛被起複的政敵，至少表麵上要做出退讓的姿態，不爭不搶，隻求自保便足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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