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平的日頭毒,曬得法源寺的灰磚牆都泛了白。
廟門口蹲著一個車夫,黑布褂子敞著懷,汗珠子順著脊梁溝往下淌。
和尚看著寺廟冷清的大門,心裡盤算胭脂紅應該快出來了。
如他所料,一支煙還沒抽完,盤著婦人發型,身穿束腰裙,踩著高跟鞋的胭脂紅,挎著皮包,向她走來。
和尚熄滅了煙頭,哈腰點頭走到胭脂紅身旁。
“夫人要車嗎?”
胭脂紅如同不認識他一樣,打量了一眼還算乾淨的洋車。
一旁的和尚,看到對方捂著鼻子上車的模樣,趕忙去拉車。
“夫人去哪?”
車上的胭脂紅,隨意報了個地名。
和尚聽到地址,立馬拉車跑動起來。
“您坐好嘞~”
拉車的和尚,出了法源寺這片區域,一邊跑一問話。
“見著了嗎?”
車上濃妝淡抹的胭脂紅,妖嬈中又透著一股富態。
“沒見著,一老和尚收了香火錢。”
拉車的和尚,腳步勻速向前跑動。
“多去幾趟總能見著。”
車上的胭脂紅,看著汗流浹背的和尚,開口問道。
“看不出,您還真像個車夫。”
邊跑邊擦汗的和尚,沒有搭理她。
和尚把人送回去後,又馬不停蹄跑到南橫街旺盛車行。
一進門,和尚就把身上的汗衫,號坎全部脫掉。
寸頭,光著膀子的他,一身烏黑發亮的腱子肉,身上還帶著幾道傷疤,看著格外唬人。
坐在屋簷下乘涼打盹的李六爺,聽到院子裡有了動靜,半眯著眼看著和尚。
“來了~”
和尚聽到對方那有氣無力的音調,拿著衣服毛巾就往大通鋪走。
李六爺瞧著沒搭理他的和尚,坐起身子問道
“爺們今個又唱哪一出戲~”
拿著臉盆的和尚,走到院子水井邊。
他一邊打水一邊回話。
“我又不是戲子,天天唱哪門子戲。”
李六爺看著拿著毛巾擦汗的和尚。
“在我麵前,你頭爛蒜,還裝哪門子水仙。”
水井邊,和尚感覺拿毛巾擦汗不過癮,直接舉起水桶,往自己身上澆了半桶水。
打個激靈的和尚,全身水珠往下滴。
李六爺看著如此模樣的和尚,忍不住罵了句。
“你吖的真覺得自個身體倍棒?”
“狗東西,早晚得病~”
給自己澆完半桶井水的和尚,把濕透的汗衫褲子,褲腰帶,綁腿褲,全部丟在水盆裡。
穿著大褲衩子的他,彎腰在水井邊洗衣服。
“六爺,最近賴子遇著事了?”
躺在搖椅上,半眯著眼的李六爺,手裡夾著半根煙回道。
“那小子在某些方麵,跟你一個德行。”
“都踏馬的癩蛤蟆想玩青蛙。”
“一個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。”
“照照自己到底是不是公青蛙。”
洗衣服的和尚,聞言此話,抓著盆裡的衣服,直起腰板看向搖椅上的李六爺。
搖椅上,光著膀子的李六爺,眯著眼看向和尚。
“什麼人玩什麼鳥,都踏馬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。”
“養個老西子不就得了,非得他娘的,想養金絲雀。”
洗衣服的和尚聽到這裡,也明白賴子遇到什麼事。
“他是相中,窯姐,還是看上哪家大宅門裡的小姐?”
搖椅上,彈了彈煙灰的李六爺回答他的疑惑。
“也差不多,那小子相中一落魄戶家的閨女。”
“人家閨女老娘,沒瞧上他,獅子大開口,問他要三百大洋彩禮。”
明白怎麼一回事的和尚,擰著衣服問道。
“他沒向您開口?”
搖椅上的李六爺,胳膊一抬,把雙指間的煙頭彈老遠。
“借給他那是害了他,再說他還的起嗎?”
“自己有多大能耐,心裡還沒個逼數~”
洗完衣服的和尚,把盆裡臟水倒掉。
他塔拉著布鞋,穿個大褲衩子,走到涼衣繩邊,把幾件衣服搭上去。
沒過一會,原本褲衩子都濕透的和尚,這會身上都不滴水了。
他走到洋車邊,從坐墊下掏出一個信封,拿給李六爺。
坐到三彎腿圓凳上的和尚,把信封放在六爺麵前桌子上。
和尚看著正在抬著半邊屁股,撓皮燕的六爺,忍不住說了兩句。
“您這是,把屁股裡的肉疙瘩,當核桃盤?”
“每回見到您,您就扣皮燕。”
搖椅上聞言此話的李六爺,不陰不陽的開口罵道。
“沒大沒小,小心爺把你那兩片嘴給焗上。”
撓舒坦的李六爺,斜著眼睛看向和尚。
“踏馬的,周圍長了一圈毛,一到夏天刺撓的難受。”
和尚有些無語的摸著自己毛寸腦袋。
“實在不行,到街上把剃頭匠請回家,讓人給您剃掉得嘞~”
撓完屁股的李六爺,給了和尚一個大白眼。
隨即他坐起身子,拿起桌子上的信封,掂量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