臘月初的雪,下得又急又密,給劉家大院的青磚高牆裹上了一層白絨。院外寒風呼嘯,院內卻暖意融融——鐵匠鋪的爐火正旺,王鐵山帶著徒弟趕製新的長矛;糧倉裡堆滿了新收的冬糧,管家正指揮仆役翻曬受潮的糙米;校場上,護衛隊的訓練改成了室內推演,趙忠用沙盤演示著“如何在雪地防禦流寇突襲”。
劉江坐在書房,麵前攤著三張紙:一張畫著大院的防禦圖,紅筆圈出了加固完成的馬麵、箭樓和護城河;一張列著護衛隊的名冊,弓手隊12人、刀盾隊14人、長槍隊14人,每個人的名字旁都標著“勇”“穩”“準”等評語;最後一張是糧食物資清單,糙米三百石、豆子五十石、鐵料二十斤、硝石硫磺各五斤,還有新招募的鐵匠3人、獵戶2人、老農2人、婦人5人。
他指尖劃過這些字跡,嘴角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。
從黑風寨突襲時的手忙腳亂,到如今的井井有條,不過短短三個月。
防禦上,土牆包磚完成,護城河注水結冰前鑿了冰洞,大門換成鐵皮加固款,箭樓加高拓寬,視野無死角——這已經不是“院子”,而是一座小型堡壘。
武裝上,40人的護衛隊雖不算多,卻勝在紀律嚴明、分工明確。弓手隊能在五十步外射中銅錢,刀盾隊能結陣護住大門,長槍隊的三才陣初見雛形,趙忠的箭術、張獵戶的追蹤、王鐵山的鍛造,各有專長,擰成了一股能打仗的勁。
物資上,糧食夠支撐一年以上,鐵料能應付日常修補,硝石硫磺雖少,卻為火器研究留了火種。新吸納的流民各有手藝,種地的、縫補的、打鐵的,讓大院成了一個能自給自足的小閉環。
“算是……穩住腳跟了。”劉江低聲自語,將三張紙疊好,壓在硯台下。
但這份安穩,像冬日湖麵的薄冰,看著結實,底下卻暗流洶湧。
他走到窗邊,望著牆外漫天飛雪,眼神漸漸凝重。
眼前的平靜,是建立在“沒遇上真正強敵”的基礎上。白狼幫不過五十人,黑風寨更是烏合之眾,可他知道,這隻是亂世的序幕。
更大的威脅,正在暗處集結。
流寇不會永遠是小股勢力。情報顯示,南邊的黑風口已聚集了近百號流寇,領頭的“肥豬”據說在聯絡其他團夥,想開春後“乾票大的”。一旦形成數百人的規模,現有的40人護衛隊和堡壘,未必能守住。
官府的崩塌未必是好事。縣太爺跑了,可遲早會有“新官”來,不管是李自成的大順軍,還是南明的殘兵,都可能來“征糧”“借兵”,不給就是反叛,給了就是飲鴆止渴。
最讓他心頭沉重的,是北方的陰影。雖遠在千裡之外,可曆史的記憶如芒在背,再過幾年,清軍的鐵騎就會踏過長城,所到之處,玉石俱焚。這支剛成型的小武裝,這點糧食,這點工事,在正規軍麵前,與紙糊的無異。
“不能停。”劉江握緊了拳頭,指節泛白。
他轉身回到案前,鋪開一張新紙,提筆寫下“下一步”三個字,筆尖懸在紙上,思緒飛速運轉。
武器要更利。冷兵器的極限已見頂,必須加快火器研究。王鐵山的鐵匠鋪得升級,先試著用硝石、硫磺、木炭配火藥,不求威力多大,先做出能引燃的“火箭”箭頭裹火藥),再試著造最簡單的火銃——哪怕射程隻有三十步,近距離也能對衝鋒的流寇形成震懾。原料不夠,就讓王二的貨郎擔多跑些地方,高價收硝石,哪怕從老牆根刮硝土也要湊夠。
糧食要更穩。囤糧隻能解一時之困,長遠看,得自己產。讓新招募的老農改良農具,試試在院裡開梯田種番薯——他記得這東西耐旱高產,明末雖未普及,卻已有零星傳入,找種子或許要花些功夫,但一旦種成,能頂半年糧。再挖幾眼井,修水渠,保證旱澇保收,甚至可以教周邊村落種,用糧食換人心,也換他們的保護。
影響力要更大。單打獨鬥遲早被吞。年後去拜訪周、吳兩家,提議合建“聯防”,共享情報,輪流值哨,誰家遇襲,出兵相助。再拿出部分糧食,接濟周邊願意“入聯防”的村子,讓他們幫忙警戒、傳遞消息,把劉家大院變成中心,輻射出十裡、二十裡的防禦圈。人多了,勢才大,才能在更大的風暴裡站穩。
筆尖在紙上劃過,留下清晰的字跡:火器、番薯、聯防。
窗外的雪還在下,落在箭樓的瓦上,簌簌作響。護衛隊的推演聲、鐵匠鋪的敲打聲、夥房飄來的米香,交織成一首亂世裡的生存曲。
劉江放下筆,看著紙上的字,眼神堅定。
他知道,這條路會越來越難。造火器可能炸傷自己,種番薯可能顆粒無收,聯合彆人可能引狼入室,清軍的鐵騎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。
但他彆無選擇。
要麼在安穩中坐以待斃,要麼在折騰中搏一條生路。
他拿起那張寫滿計劃的紙,走到門口,推開房門。寒風卷著雪沫撲進來,卻吹不散他眼底的光。
“趙大哥,”他對著校場喊道,“開春後,咱們加練一項雪地作戰。”
趙忠從沙盤旁抬起頭,看到劉江手裡的紙,笑著應道:“好!”
雪地裡,護衛隊的身影在推演中移動,像一顆顆棋子,在劉江的布局裡,慢慢落向更廣闊的棋盤。
這不是結束,甚至不是開始的結束。
但他已經準備好了,迎接下一場風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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