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源縣城方向的煙塵越來越濃,風裡甚至能隱約傳來隱約的呐喊聲——王老虎的隊伍怕是已經開始攻城了。劉家大院裡,沒有絲毫平日的寧靜,所有人都像上了發條的鐘,連空氣都帶著緊繃的焦灼。
劉江幾乎是連軸轉,天不亮就帶著趙忠查勘防務,夜裡還在燈下修改防禦圖,肩胛的舊傷因為連日勞累隱隱作痛,他卻隻用布條緊了緊,連眉頭都沒皺一下。
“護城河的水,再加深三尺!”劉江站在溝邊,看著剛注滿水的護城河,對負責工程的木匠喊道。之前的河水雖深,卻還沒到“沒頂”的程度,他讓人將上遊的水渠再挖寬些,引更多山泉水注入,不到兩日,河麵就上漲了近三尺,渾濁的水流下,之前埋的竹樁隻露出寸許尖,像潛伏的毒蛇。
院牆頂部的女牆也在加急趕製。王木匠帶著十幾個流民,將削好的方木釘在牆頭,每隔三尺就留一個兩尺寬的垛口,正好能容一個弓手半蹲射擊。“這樣弓手既能躲在後麵射箭,又能透過垛口看外麵,比光禿禿的牆頭安全多了!”王木匠抹著汗,對劉江道。劉江伸手試了試垛口的寬度,滿意點頭:“再在女牆後鋪層木板,防流矢濺進來。”
最要緊的還是物資儲備。箭樓裡堆滿了箭矢,光火箭箭頭裹油布、浸鬆脂)就備了兩百支;牆根下碼著滾木,每根都有碗口粗,一頭包著鐵皮,趙忠試過,從牆頭推下去,能砸碎半寸厚的木板;王鐵山的鐵匠鋪改了用途,不再打長矛,而是把收集來的陶罐洗刷乾淨,裡麵灌滿桐油,罐口塞著浸油的棉絮——這是最簡單的火油罐,砸下去能燒一片。
“這些罐子,分著堆在四個箭樓,離弓手遠點,彆被火星引燃了。”劉江指揮著仆役搬運,鼻尖縈繞著桐油的氣味,心裡卻踏實了幾分。
軍事擴編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。劉江從流民裡挑了二十個青壯,都是年紀在十八到二十五歲、看著結實又老實的漢子,由趙忠親自帶著,先練三天隊列和基本的格擋,合格的編入各隊——護衛隊總人數一下擴充到六十人。
弓手隊擴到二十人,張獵戶任隊長,除了原來的孫五、李二狗,又加入了五個新獵戶,都是王二從周邊村子“挖”來的,個個能在五十步外射中野兔。張獵戶把他們分成兩組,一組守箭樓,一組練夜射,箭杆上纏了細麻繩,射中靶子就會拉動鈴鐺,夜裡的箭場總響著“叮鈴”聲,像在給流寇敲警鐘。
刀盾隊也補了六人,還是王二帶隊。他性子雖糙,卻最懂“穩”字,新加入的漢子被他往死裡練格擋,藤牌舉得不夠穩就用木棍敲,“盾要護住心口,刀要貼著盾邊,哪怕被砍十下,隻要沒破防,你就贏了!”他自己左臂添了道新傷,是練對抗時被槍尖劃的,卻舉著盾喊得更凶。
長槍隊依舊是趙忠親自帶,二十人,個個是隊裡最能拚的。他把邊關的“三才陣”改成了更適合牆下防禦的“橫槍陣”,二十人並排站,槍尖斜指四十五度,前排半蹲,後排站立,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槍林。“騎兵敢衝,就讓他們的馬先嘗嘗槍尖的滋味!”趙忠握著槍,示範突刺的動作,槍杆在他手裡像活了一樣,“刺要快,收要狠,彆給流寇爬牆的機會!”
訓練強度比往日翻了倍。天不亮就起來站樁,早飯前練隊列,上午是武器對抗,下午則是模擬攻防——趙忠讓人在院牆內側搭了幾架梯子,讓長槍隊練“防攀爬”,弓手在箭樓上練“射爬梯者”,刀盾隊則守在梯子下,用刀砍梯腳。
“快!再快點!流寇爬得比這快十倍!”趙忠的吼聲在院牆上回蕩。一個新加入的長槍手沒站穩,被“模擬流寇”其他隊的人扮的)從梯子上推了下來,摔在墊著稻草的地上,他顧不上疼,骨碌爬起來就重新舉槍,眼裡冒著火——沒人想在真刀真槍的戰場上掉鏈子。
不光是護衛隊,大院裡的流民、仆婦也被動員了起來。劉江讓管家挑了二十個壯婦,由春桃帶著,組成“後勤隊”:白日裡幫著夥房做飯、縫補衣物,把布條撕成繃帶、用烈酒泡傷口藥;夜裡則輪流守在營房附近,聽到鑼聲就往箭樓送水、遞箭矢。
“張嬸,這繃帶得撕寬點,不然裹不住傷口。”春桃手把手教一個麵生的婦人,那婦人前幾日還怯生生的,此刻卻學得認真,手指被針紮了也隻是抿抿嘴,“俺知道,俺男人在長槍隊,俺多做些,他受傷了也能用上。”
連劉遠都動了起來。他讓管家打開自己的庫房,把積攢的幾匹厚布拿出來,讓婦人們剪成護膝、護肘,給護衛隊用上。“爹,您這布……”劉江看著那些上等的綢緞,有些意外。劉遠哼了一聲:“命都快沒了,留著布給誰看?能用就用。”說著,卻轉身對管家低聲道:“把那壇最好的傷藥也拿出來,給趙忠他們備著。”
傍晚時分,夕陽把大院染成金紅色,卻照不散彌漫的緊張。弓手隊還在箭樓練習仰射,箭矢劃過天空,帶著銳嘯釘在遠處的樹乾上;長槍隊的橫槍陣在暮色裡閃著冷光,槍尖的影子拉得老長;壯婦們蹲在夥房外,借著最後一點天光搓麻繩,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,調子簡單,卻透著股韌勁兒。
劉江站在最高的箭樓,望著這一切。六十人的護衛隊雖不算多,卻已能各司其職;加固的院牆、加深的護城河、充足的物資,構成了堅實的防線;連最普通的流民、婦孺,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參與防守。
這不再是他一個人的戰鬥,也不是護衛隊的戰鬥,而是整個大院的戰鬥——是所有人為了活下去,擰成的一股繩。
遠處的呐喊聲似乎更近了,隱約還夾雜著城牆坍塌的悶響。清源縣城,怕是真的撐不住了。
劉江深吸一口氣,對著樓下喊道:“趙大哥,通知下去,今夜加雙崗,所有人枕戈待旦——”
他的聲音在晚風中傳開,帶著穿透一切的堅定:
“準備迎客了。”
箭樓下,趙忠舉起長槍,對著列隊的護衛隊吼道:“都聽到了?備好家夥,今晚誰也彆想睡!”
“是!”
六十人的吼聲撞在一起,驚飛了簷角的麻雀,也像一塊巨石,投入了這越來越濃重的夜色裡。
備戰的最後一刻,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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