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風卷著殘雪,掠過劉家堡外的雪原,將巴特爾和他僅剩的三個殘兵的身影,漸漸吹成了遠處地平線上的小黑點。這隊曾經不可一世的蒙古遊騎,此刻隻剩兩匹帶傷的戰馬,幾人身上不是刀傷就是炸傷,棉甲被鮮血浸透,凍成了硬邦邦的殼,連腰杆都挺不起來,震天雷的轟鳴和長槍陣的寒光,成了他們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噩夢,短時間內,再無半分敢靠近劉家堡的勇氣。
隨著蒙古殘兵的遠去,籠罩在劉家堡上空多日的緊張陰霾,終於暫時散去。堡內沒有再大肆慶祝,卻彌漫著一種安穩的忙碌,這是勝利後,屬於幸存者的、踏實的煙火氣。
軍醫院裡,李郎中帶著兩個學徒,正忙著給受傷的護衛換藥。大壯的左臂纏著厚厚的布條,他咬著一根木棍,任由李郎中用烈酒清洗傷口,額頭上滲著冷汗,卻沒哼一聲。旁邊的幾個輕傷護衛,正互相幫忙整理繃帶,有人還在打趣:“等傷好了,我也去學騎馬,下次再遇韃子,咱們也騎著馬衝出去!”
堡牆上,十幾個壯丁正踩著梯子,修補被蒙古騎兵箭矢紮出的小坑。他們用和好的泥漿混合碎草,仔細填進牆縫裡,再用木板拍實,動作麻利。不遠處,幾個流民正拿著掃帚,清理牆頭上的箭杆和碎石,偶爾撿起一支完整的蒙古箭,會興奮地喊一聲:“這箭杆結實,能留著再用!”
最熱鬨的還是西邊的馬廄。張老漢成了堡裡的“香餑餑”,十幾個年輕護衛和流民圍著他,學怎麼給戰馬喂料、梳毛、檢查馬蹄。張老漢牽著那匹棕色的成年戰馬,手把手地教:“喂料得摻點豆餅,不能光喂乾草,馬才有勁;梳毛要順著鬃毛來,彆驚著它;馬蹄裡的雪沫子得天天摳,不然容易生瘡!”
一個年輕流民學著張老漢的樣子,小心翼翼地給馬梳毛,戰馬溫順地蹭了蹭他的手,引得周圍人一陣笑。這些曾經隻種過地的漢子,此刻對著戰馬滿眼新奇,他們知道,這些馬不僅是戰利品,更是將來守護家園的“戰友”。
可這份安穩,在劉家堡的核心層眼中,不過是風暴來臨前的短暫間歇。
議事廳內,氣氛遠比堡外凝重。劉江坐在主位,麵前擺著兩件東西:一件是從蒙古兵屍體上搜出的半塊令牌,上麵刻著模糊的滿文;另一件是兩個被活捉的蒙古兵,他們是在撤退時被弓手射傷腿,沒能跑掉的,此刻被綁在角落,低著頭,眼神裡滿是恐懼。
“審得怎麼樣了?”劉江看向負責審問的趙忠。
趙忠皺著眉,沉聲道:“這兩個是小卒,知道的不多,但從他們嘴裡撬出了點東西。他們說,巴特爾這次南下,不光是為了劫掠,更是為了‘探路’,北邊不遠處,有‘更厲害的隊伍’在集結,讓他們先掃清南邊的小堡子,方便後續‘大軍’南下。”
“更厲害的隊伍?”劉江拿起那半塊令牌,對著光仔細看,令牌上的滿文他認不全,但之前在流民裡見過一個懂些滿語的秀才,那秀才說,這令牌上的字,和之前逃來的流民提到的“清軍”令牌上的字,是一個路子。
“還有這蒙古彎刀。”張獵戶拿起一把繳獲的彎刀,指著刀鞘上的印記,“我年輕時在關外見過,這種印記的刀,不是普通蒙古遊騎能用的,更像是跟著清軍打仗的蒙古八旗才有的配刀。”
劉江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,眉頭緊鎖。他一直擔心的事,似乎正在變成現實,巴特爾這股遊騎,根本不是偶然出現的流寇,而是清軍南下前的“探路豺狼”。他們劫掠四方,既是為了搶奪物資,也是為了摸清南邊的防禦情況,為後續的清軍主力鋪路。
“少爺,您是說,這巴特爾背後,真的有清軍?”王鐵山忍不住問,聲音裡帶著一絲緊張。蒙古遊騎已經夠難對付了,要是來了裝備更精良、人數更多的清軍,劉家堡這點力量,能守住嗎?
劉江點了點頭,語氣沉重卻堅定:“十有八九。這兩個俘虜沒敢撒謊,令牌和彎刀也做不了假。巴特爾隻是前哨,真正的猛虎,還在北邊等著。咱們現在的安穩,是用之前的勝利換來的,但這安穩撐不了多久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邊,望著堡外正在忙碌的人們,眼神裡滿是複雜:“堡裡的人可以暫時放鬆,但咱們不能。接下來,要做的事還有很多。”
“第一,讓李郎中加快救治傷員,爭取讓受傷的護衛早日歸隊;第二,馬廄那邊,張叔要儘快教會更多人照料戰馬,咱們得趕緊把這十五匹馬養壯,哪怕先練出幾個騎馬的哨探也好;第三,工匠坊加派人手,抓緊趕製長槍和盾牌,震天雷的改進也不能停;第四,趙大哥,護衛隊的長槍陣訓練,要再加緊,不光是護衛,流民裡年輕力壯的,也要分批加入訓練,多一個人,就多一分底氣。”
趙忠、張獵戶和王鐵山齊聲應和:“明白!”
議事廳外,陽光正好,孩子們的笑聲和馬廄裡的馬嘶聲傳來,一派平和。可廳內的幾人都清楚,這份平和就像薄冰,隨時可能被北邊逼近的“猛虎”撞碎。
他們贏得了一場對豺狼的勝利,卻即將麵對猛虎的獠牙。這短暫的間歇,不是結束,而是為了迎接更大風暴的、最後的準備時間。劉江握緊了拳頭,心裡隻有一個念頭:無論接下來的敵人有多強,他都要守住這劉家堡,守住這四百多口人的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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