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側門！有探馬回來！”
西牆的哨兵突然嘶吼起來，聲音刺破了劉家堡的死寂。正在東牆檢查鳥銃的劉江猛地抬頭，隻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從西邊的雪地裡狂奔而來，身後的雪地上，拖出一道暗紅的血痕——那是探馬的血，在白雪的映襯下，格外刺眼。
“快開門！”劉江對著身邊的護衛喊，自己也快步朝著側門跑去。
側門剛拉開一道縫隙，那探馬就踉蹌著衝了進來，一頭栽倒在雪地裡。他身上的破棉甲早已被血浸透，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，顯然是受了重傷，臉上凍得青紫，嘴唇乾裂出血，卻還在掙紮著想要爬起來：“堡……堡主！清軍……清軍來了！”
劉江快步上前，蹲下身扶住他，趙忠緊隨其後，立刻讓人去叫李郎中。“彆急，慢慢說。”劉江從懷裡掏出水壺，擰開蓋子遞到他嘴邊，“先喝口水，喘口氣。”
探馬猛灌了幾口溫水，咳嗽了幾聲，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一股決絕：“我在清源城十裡外的林子裡，盯著清軍動靜……今早天剛亮，多隆的隊伍就拔營了！五百人，一個不少，騎兵在前，步甲在後，還拉著兩門小炮……正往西來，朝著咱們劉家堡的方向！”
他攥著劉江的手腕，指甲幾乎嵌進肉裡，眼神裡滿是急切：“我一路跑回來，被清軍的遊騎追了三裡，左臂被箭射穿了……按他們的速度，明日午前，肯定能到堡外！”
說完這句話，探馬像是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，頭一歪，暈了過去。李郎中正好趕到，立刻蹲下身檢查他的傷口，對著身邊的學徒喊：“快抬到內堡，先止血，這箭上沒毒，還有救！”
劉江站起身，望著探馬暈過去的背影，又看向西邊的天空——那裡沒有煙塵，卻仿佛已能看到那支黑色隊伍的輪廓。他深吸一口氣，冰冷的空氣壓下了心頭的悸動，轉身對著趙忠道：“召集孫參將、張叔、王鐵山，還有各隊頭目，議事廳集合，快！”
“是！”趙忠應聲而去，腳步比往日更急。
議事廳內，燭火跳動，沙盤上的“清源城”與“劉家堡”之間，被劉江用手指劃出一道清晰的線。孫承宗、張獵戶等人陸續趕到，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緊繃，卻比之前多了一絲坦然——等待了這麼久，最後的不確定性，終於消失了。
“探馬拚死傳回的消息：多隆部五百人，已離清源城，明日午前抵堡。”劉江的手指點在沙盤上的路線，“騎兵在前，步甲在後，帶兩門小炮，和咱們之前預判的一樣。”
孫承宗走到沙盤旁，手指沿著路線量了量：“清源城到咱們這五十裡，清軍帶了火炮和輜重，走得不會太快，明日午前抵達，時間很準。他們今晚大概率會在中途的破廟紮營，養精蓄銳，明日一早全力趕路，正午前正好到堡外，下午就能發起進攻。”
“那咱們還有一夜加半天的時間。”趙忠沉聲道，“東牆的工事還能再加固，拋石機的彈藥再備些，震天雷的引信再檢查一遍，確保萬無一失。”
“不止這些。”劉江看向王鐵山，“讓工匠坊連夜趕製些簡易的防火氈——清軍有火炮，萬一炮彈帶著火星，容易引燃堡內的草房，用防火氈蓋在草房頂上，能擋一擋。”又轉向張獵戶，“再派兩個獵戶，悄悄去西邊的官道旁潛伏，明日一早觀察清軍的具體陣型，尤其是火炮的位置，一旦看清，立刻回報。”
“明白！”王鐵山和張獵戶齊聲應和，轉身就要去安排。
“等等。”孫承宗突然開口，目光掃過眾人，“消息既然確定了，就彆瞞著堡裡的人了。讓大家知道清軍明日到，也好有個準備，總比懸著心強。”
劉江點頭：“說得對。趙大哥，你去通知各牆，把消息傳下去，告訴大家，不用再等了，該來的總會來，咱們準備了這麼久，沒什麼好怕的！”
消息像一陣風，快速傳遍了整個劉家堡。
東牆的士兵們聽到消息，有人長出了一口氣，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——之前那種“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”的焦慮，終於被“明日就來”的篤定取代。一個年輕的鳥銃手，之前總在裝填時手抖，此刻卻穩穩地拿起通條，反複練習清膛的動作，嘴裡念叨著：“來了正好，省得天天惦記著，老子的鳥銃早就等不及了！”
內堡的婦人們，聽到消息後沒有慌亂，反而加快了手裡的活計——她們正連夜烙著粗糧餅，將餅子用布包好，塞進一個個布袋裡，每個布袋上都繡著簡單的記號，那是給自家守牆親人的。“明日就來，正好把餅烙夠，讓他吃飽了有力氣殺韃子。”一個婦人一邊揉麵，一邊對著身邊的人說，語氣平靜，眼裡卻藏著堅定。
負責傳遞消息的老人們，拄著拐杖，在各牆之間慢慢走，嘴裡重複著：“明日午前到，大家都準備好，聽堡主的號令，守住家！”他們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沉穩，讓聽到的人都安定了不少。
劉江站在東牆城樓，望著遠處漸漸暗下來的天空。風又起了，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寒意，反而讓他覺得頭腦格外清醒。最後的情報來了，最後的等待結束了——緊張還在，卻多了一絲“終於來了”的解脫。
他抬手摸了摸身邊的“劉”字旗，旗麵被風吹得獵獵作響，像在回應他的心聲。
“明日，就用這道牆，和他們好好算算賬。”劉江低聲自語，眼神裡沒有了猶豫，隻有決絕的戰意。
堡內的燈火，一夜未熄。士兵們在牆頭上擦拭武器，工匠們在作坊裡趕製防火氈，婦人們在燈下縫製布袋，老人們在角落整理草藥——每個人都在做著最後的準備，等待著明日正午那支黑色隊伍的到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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