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隆騎在那匹通體雪白的戰馬上，比周圍的滿洲馬甲高出半個頭。他左手按在腰間的彎刀柄上，右手提著一根鑲銅的馬鞭，漫不經心地敲擊著馬鐙，目光掃過劉家堡的城牆，像在打量一件擺錯地方的破爛玩意兒。
“嗬，”一聲冷笑從他喉嚨裡滾出，帶著滿不在乎的傲慢。他抬起馬鞭，朝著劉家堡的方向虛指，對著身邊兩名分得撥什庫清軍下級軍官）笑道：“明國的總督、總兵見了咱們鑲白旗的旗，跑得比兔子還快，倒是在這荒山野嶺的，藏著個不怕死的土財主——修這麼個院子，就敢擋咱們的路？”
左邊的分得撥什庫哈喇齊立刻附和，聲音裡帶著諂媚：“甲喇額真說得是！這破堡子看著結實，其實就是土坯堆的，哪經得住咱們的馬蹄？裡麵估計都是些流民和潰散的明兵，撐死了兩百人，連像樣的甲胄都沒有。”
右邊的博爾濟也跟著點頭，眼神裡滿是不屑：“之前掃過的那幾個堡子，比這大的都有，咱們的騎兵衝一次就塌了。這地方，您一句話，兄弟們騎馬踏過去，用不了一炷香就能把牆拆了！”
多隆沒接話，隻是催馬往前挪了幾步，離清軍陣列的前排更近了些。他的目光仔細掃過東牆的胸牆——那加築的沙袋堆得歪歪扭扭，牆頭上露出的士兵腦袋，有的戴著破爛的明軍頭盔，有的甚至沒戴盔，隻裹著粗布頭巾；偶爾閃過的鳥銃槍管，也是鏽跡斑斑，遠不如自家火器手手裡的佛郎機亮堂。
“土包子就是土包子，”他嗤笑一聲，馬鞭往地上抽了一鞭，濺起幾點凍土，“堆點沙袋，拿幾杆破槍，就敢叫‘堡壘’？我看啊，裡麵的人怕是連真正的仗都沒打過，頂多跟蒙古遊騎比劃兩下，就以為自己能擋清軍了。”
他轉頭看向身後的火炮陣地，兩門佛郎機已經架設完畢，炮手們正單膝跪地，等著他的命令。多隆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：“不用急著衝鋒，先給這土院子放點響，讓裡麵的人聽聽，什麼叫真家夥。”
哈喇齊立刻高聲應道：“末將這就去傳令！”
“等等，”多隆抬手攔住他，馬鞭又敲了敲馬鐙，“彆用實彈，填半袋藥，用碎石子就行——威懾威懾，讓他們知道，咱們要拆這院子，跟捏碎個饅頭一樣容易。要是識相的，主動開門投降，還能留他們一條活路；要是硬撐，等會兒就用實彈轟開牆，把裡麵的人全挑了喂馬！”
“是！”哈喇齊應聲跑向火炮陣地，對著炮手們大喊：“甲喇額真有令！裝填半袋火藥，填碎石子，瞄準東牆的土坯段，威懾炮擊！”
炮手們立刻行動起來，動作熟練地打開火藥箱，用小勺子舀出半袋顆粒火藥，倒進炮膛；又從旁邊的竹筐裡抓了一把碎石子，跟著填進去；最後用通條壓實，將浸了油的引火繩湊到火門旁。
東牆的城樓上，劉江和孫承宗聽得真切——多隆的笑聲和清軍軍官的對話，順著風飄了過來，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輕蔑。孫承宗的臉瞬間漲紅，握著長刀的手青筋暴起，指節都泛白了：“這韃子太囂張！當年在山海關外，他就是這麼看不起明軍，才讓咱們吃了大虧！今日定要讓他知道，這‘土院子’也能紮破他的馬蹄！”
劉江拍了拍他的肩膀，目光依舊冰冷地盯著清軍的火炮陣地：“他越輕敵，咱們越有機會。傳令下去，讓東牆的士兵蹲到胸牆後，彆被碎石子傷著——這炮擊是威懾，傷不了人，但要讓弟兄們記住這口氣，等會兒打起來，加倍還回去！”
傳令兵立刻貓著腰跑下城樓，對著牆頭上的士兵們低聲傳達命令。士兵們聽到多隆的輕蔑話語，本就憋著一股火，此刻攥著武器的手更緊了，有人小聲罵道：“狗韃子！等會兒讓你嘗嘗震天雷的滋味！”卻都聽話地蹲到了胸牆後，隻留幾個哨兵探出半個腦袋，盯著清軍的火炮。
多隆看著炮手們準備就緒，又抬頭望了望日頭，覺得這威懾炮擊不過是戰前的小插曲。他勒住馬韁，對著火炮陣地的方向高聲喊：“放！”
話音剛落，兩門佛郎機的引火繩“滋滋”地燃著火星，瞬間竄進火門——
“轟！轟！”
兩聲沉悶的巨響在雪原上炸開，炮口噴出兩道黑煙，碎石子裹著火藥的氣浪，朝著東牆的方向呼嘯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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