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隆的“威懾”剛過，清軍的火炮陣地便有了新動作。四名炮手推著兩門佛郎機，踩著凍土往前挪了三十步，將炮口抬得更高——這次不再是碎石子，而是實打實的實心鐵球，炮膛裡填的也是滿額火藥，顯然，多隆的“輕蔑”隻持續了片刻，他要的不是威懾，是一上來就給劉家堡一個血淋淋的下馬威。
炮手們的動作比之前更沉緩，卻透著不容錯漏的熟練：一人用通條反複清理炮膛，確保沒有殘留火藥；一人捧著沉甸甸的實心鐵球，小心地從炮口滑入，鐵球與槍管摩擦發出“滋啦”的冷響；最後一人提起裝滿火藥的麻布包，猛地倒進炮膛，再用通條狠狠壓實——每一步都精準利落，顯然是經受過百次以上的操練。
東牆城樓上，劉江的瞳孔驟然收縮，他一眼就看出清軍這次是實彈，立刻對著牆下大吼：“東牆所有人！立刻蹲到女牆後！彆露頭！”
話音還沒落地，清軍火炮的引火繩已“滋滋”燃儘——
“轟！轟！”
兩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炸響，比之前的威懾炮擊猛烈十倍！炮口噴出的黑煙直衝雲霄，裹挾著火星的氣浪掀得周圍的雪粒漫天飛舞。兩枚碗口大的實心鐵球，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，像兩道黑色的閃電，朝著東牆呼嘯而來。
其中一枚鐵球擦著牆垛邊緣飛過，“哐當”一聲砸在胸牆上，夯土被砸出一個半人深的坑，碎石和泥土飛濺，濺得旁邊的士兵滿臉都是；另一枚則精準地擊中了東牆中段的一個垛口，“哢嚓”一聲脆響，石製的垛口瞬間粉碎，磚石碎片像彈片一樣四散炸開！
“啊——！”
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。一名剛補入東牆的流民壯丁，因為緊張忘了蹲伏，正探著腦袋張望，被飛濺的磚石直接擊中胸口。他手裡的長槍“哐當”落地，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往後倒去，胸口的棉甲被砸得稀爛，鮮血瞬間染紅了身下的雪地，人剛落地就沒了氣息。
這突如其來的傷亡和火炮的巨大威力，瞬間擊潰了不少新兵和流民的心理防線。牆頭上，幾個剛加入的明軍新兵臉色瞬間慘白，手裡的鳥銃都差點掉在地上，下意識地往後縮；兩名流民壯丁更是渾身發抖，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，眼神裡滿是恐懼——他們見過刀槍，卻從沒見過能把石垛炸碎的“鐵球”，這威力遠超他們的想象。
“慌什麼！都給我穩住！”
劉江的吼聲像炸雷一樣在東牆響起，蓋過了炮聲的餘響。他猛地拔出環首刀，刀身直指清軍的火炮陣地，對著慌亂的士兵們大吼：“都躲在女牆後麵！彆露頭！清軍火炮裝填慢得很，裝一次藥要一炷香！他們打一輪，咱們能還十輪鳥銃！怕什麼！”
孫承宗也立刻反應過來，他一把抓住一個正往後退的明軍新兵，將他按在女牆後：“怕火炮？當年在山海關，清軍的紅衣大炮比這厲害十倍，咱們照樣守了三天！這小炮算什麼！蹲下，盯著他們的步甲，等會兒他們衝過來，用鳥銃打！”
趙忠則快步跑到傷亡士兵身邊，讓兩名輔兵立刻把屍體抬下城牆，又從懷裡掏出一包草藥，遞給旁邊臉色發白的壯丁：“彆怕，死不了！記住，躲在女牆後，炮打不著你！等會兒韃子步兵上來，你用長槍捅他，比炮管用！”
劉江的吼聲、孫承宗的安撫、趙忠的鎮定，像三股強心針，漸漸壓下了守軍的恐懼。那個被孫承宗按住的新兵，深吸了一口氣，重新握緊了手裡的鳥銃，蹲在女牆後，眼神雖還有些慌亂，卻不再後退；剛才發抖的流民壯丁，看著地上同伴的屍體，又看了看劉江堅定的眼神，咬了咬牙，撿起掉在地上的長槍，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。
“張獵戶！”劉江對著北牆方向大喊，“讓鳥銃手準備！等清軍步甲開始填溝，立刻輪射！”
“收到！”張獵戶的聲音從胸牆後傳來，緊接著，二十杆鳥銃的火繩“滋滋”地燃了起來，火星在陽光下格外醒目。
遠處的清軍陣地，多隆看著東牆被砸出的坑和倒下的守軍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。他對著身邊的哈喇齊說：“看到了吧？這就是火炮的威力。再放兩輪，把他們的女牆砸塌，然後讓步甲填溝，騎兵衝門，天黑前，這堡子就是咱們的了！”
哈喇齊立刻附和：“甲喇額真英明！再轟幾炮，裡麵的土包子就嚇破膽了！”
清軍的炮手們已經開始重新裝填，通條清理炮膛的“嘩啦”聲，鐵球入膛的“滋啦”聲，再次在雪原上響起。
東牆的城樓上，劉江抹去臉上濺到的泥土，目光死死盯著清軍的火炮陣地。他知道，這隻是開始，接下來的炮擊會更猛烈，但他的身後是四百多口人的家，是剛凝聚起來的人心，絕不能退。
“讓王鐵山把佛郎機推上來！”劉江對著傳令兵大喊，“等清軍再炮擊，咱們也用佛郎機打他們的炮位！讓他們知道，咱們也有炮！”
傳令兵應聲而去，很快，堡內的兩門佛郎機被工匠們推著，緩緩移到了東牆的射擊孔後。炮口對準了清軍的火炮陣地，炮手們握著引火杆，眼神裡帶著複仇的狠勁。
火炮的轟鳴聲還在回響，磚石的碎片還在散落，但東牆的守軍們，已經漸漸穩住了陣腳。他們蹲在女牆後，握著武器，盯著遠處正在裝填的清軍火炮，眼神裡的恐懼慢慢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決絕——你有火炮，我有堅牆；你有鐵球，我有鳥銃。這一戰，拚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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