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軍營地的火光還未完全熄滅,焦黑的糧草堆冒著滾滾濃煙,空氣中彌漫著火油、焦木與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。多隆騎著白馬,站在被炸毀的佛郎機旁,看著歪倒在地的炮架——木質橫梁被炸得粉碎,炮輪陷在雪地裡,黝黑的炮身沾滿塵土,再也沒了之前的威懾力。不遠處,幾名士兵正抬著一具屍體走過,那是負責守護火炮的副手,胸口被火藥炸得血肉模糊,死狀淒慘。
“廢物!都是廢物!”
多隆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,對著身邊的哈喇齊怒吼,刀光閃過,將旁邊一根立著的木杆劈成兩段。他的臉上滿是猙獰,之前的傲慢與從容早已蕩然無存,隻剩下被羞辱後的暴怒——他率軍入關以來,掃過的明軍營寨、鄉野堡子不計其數,從未被如此一支“土堡”裡的小股部隊夜襲得手,不僅燒了大半糧草,毀了一門火炮,連自己的副手都戰死了,這對鑲白旗的精銳來說,簡直是奇恥大辱!
“甲喇額真息怒……”哈喇齊嚇得單膝跪地,頭埋得低低的,聲音帶著顫抖,“是屬下防守不嚴,沒料到他們敢夜襲……”
“沒料到?”多隆一腳將哈喇齊踹倒在地,彎刀指著他的喉嚨,“我早就說過,這堡子裡有懂打仗的人!你們偏偏不當回事,守糧的跟役打盹,炮位的崗哨偷懶,現在好了!糧草燒了一半,炮毀了一門,博爾濟也死了!傳出去,彆的甲喇額真會怎麼笑我?笑我多隆連個土坯牆都拿不下,還被一群流民偷了營!”
營地周圍,清軍士兵們正慌亂地清理戰場:有的在撲滅糧草堆的餘火,用雪掩埋未燃儘的乾草;有的在搬運屍體,雪地裡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清軍屍體,有守糧的跟役,有炮位的炮手,還有被夜襲隊斬殺的巡邏兵;剩下的那門佛郎機,被炮手們小心地檢查著,生怕也出了故障。士兵們臉上沒了之前的懈怠,隻剩惶恐——他們從未見過多隆如此暴怒,生怕自己成為遷怒的對象。
多隆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怒火,收回彎刀,對著周圍的士兵嘶吼:“都給我停下!彆管那些破糧草了!把剩下的炮藥、箭矢全搬到前排!受傷的去包紮,沒受傷的立刻集結!”
士兵們不敢怠慢,立刻放下手裡的活,朝著陣地前排跑去。哈喇齊從雪地裡爬起來,拍了拍身上的雪,連忙湊上前:“甲喇額真,您打算……”
“打算?”多隆冷笑一聲,眼神裡滿是狠厲,“這土堡子既然敢咬我一口,我就把它徹底碾碎!傳我命令:所有能動的人,不管是騎兵還是步甲,天明之後,全部壓上!”
他指著東牆的方向,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:“那門佛郎機,對準之前的缺口,給我往死裡轟!弓手全部上前,用箭雨壓製牆頭的守軍!騎兵分成兩隊,等缺口擴大,立刻從兩側衝進去!步甲跟在後麵,隻要進了堡,見人就殺,雞犬不留!我要讓這破堡子,變成一片白地!”
“是!”哈喇齊立刻應聲,轉身對著士兵們高聲傳達命令,聲音裡帶著一絲被感染的狠戾。
清軍營地瞬間忙碌起來,卻沒了之前的混亂,隻剩下一種瘋狂的秩序:炮手們將剩下的那門佛郎機推到最前排,反複校準炮口,確保對準東牆的缺口;弓手們檢查著箭囊,將帶倒鉤的狼牙箭一支支排好,眼神裡滿是殺氣;騎兵們則在營地中央集結,戰馬刨著蹄子,噴著白氣,騎兵們握緊馬刀,等著天明後的衝鋒;步甲們也列好了陣,手裡的長刀和盾牌在火光下泛著冷光,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複仇的凶光。
多隆騎在白馬上,看著眼前集結的士兵,又望了望遠處劉家堡的方向——那裡一片漆黑,隻有東牆的崗哨亮著微弱的燈籠,像一隻蟄伏的眼睛。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:孫承宗的首級還掛在營地的旗杆上,那是對劉家堡的警告,也是他暴怒的證明。
“等著吧……”多隆低聲自語,彎刀在手裡緩緩轉動,“天明之後,就是你們的死期。”
夜色漸漸淡去,東方的地平線泛起一絲魚肚白。清軍的集結已經完成,那門佛郎機的炮口對準了東牆的缺口,弓手們搭箭上弦,騎兵們蓄勢待發,步甲們列陣在前。空氣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,馬蹄聲、盔甲碰撞聲交織在一起,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。
劉家堡的東牆城樓,劉江和趙忠一夜未眠。他們看到了清軍營地的火光,聽到了遠處的喊殺聲,卻不知道夜襲隊的具體情況,隻能焦急地等待著。直到天邊泛起微光,一道疲憊的身影從側門方向跑來,是陳三——他渾身是血,左臂纏著染血的布條,騎在一匹戰馬上,身後跟著四名同樣狼狽的夜襲隊員。
“堡主!孫參將他……”陳三剛跑到城樓下,便從馬上摔下來,聲音哽咽,“孫參將為了掩護我們撤退,斷後時被韃子圍住,戰死了……首級被掛在韃子營裡……”
劉江的身體猛地一僵,趙忠也愣在原地,臉上滿是難以置信。孫承宗的犧牲,像一塊巨石,重重砸在兩人心上。
就在此時,遠處的清軍營地傳來一聲嘹亮的號角——那是總攻的信號!緊接著,“轟”的一聲巨響,清軍的佛郎機再次開火,一枚實心鐵球呼嘯著砸向東牆的缺口,磚石飛濺,缺口又擴大了幾分。
多隆的總攻,開始了。
劉江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悲痛,拔出腰間的環首刀,對著牆頭上的士兵們嘶吼:“弟兄們!孫參將戰死了!韃子要屠堡!咱們沒有退路,隻能死戰!守住牆,守住家!”
“死戰!守住家!”
牆頭上的士兵們齊聲呐喊,聲音裡帶著悲痛,卻更帶著一種決絕的戰意。鳥銃手們將火繩湊近火門,長槍手們握緊槍杆,弓手們搭箭上弦,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著遠處正在逼近的清軍隊伍。
陽光終於爬上地平線,照亮了戰場——清軍的鐵流朝著劉家堡湧來,東牆的缺口在炮火下不斷擴大,一場決定劉家堡生死的血戰,在多隆的暴怒中,正式打響。
喜歡明末鐵院請大家收藏:()明末鐵院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