缺口處的嘶吼與兵刃碰撞聲越來越烈,趙忠的長槍手已隻剩不到十人,每個人都帶著傷,槍杆上沾著乾涸的血痂,卻依舊死死抵著清軍的刀盾,像一群瀕臨絕境卻不肯低頭的狼。劉江提著環首刀,剛砍倒一名繞到側方的清軍散卒,就看到一名長槍手被重甲步卒的盾牌撞飛,重重摔在街壘上,口吐鮮血——防線已到了崩潰的邊緣。
“所有能動的人!都到缺口來!搬沙袋!填磚石!”劉江對著堡內的方向嘶吼,聲音嘶啞卻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。這聲呼喊,像一道軍令,瞬間點燃了堡內所有人的鬥誌。
內堡的街道上,原本負責後勤的流民們立刻行動起來。他們大多是之前逃來的百姓,有的扛著鋤頭,有的握著扁擔,此刻卻不約而同地衝向堆放沙袋的空地。二十多歲的阿牛,之前還是個連綁腿都係不好的壯丁,此刻卻抱著沙袋,瘋了似的往缺口跑——他的父親昨晚被清軍的流矢擦傷,此刻還躺在地窖裡,他要守住這個能讓父親安心養傷的家。一支流矢“咻”地擦過他的胳膊,劃出一道血痕,他卻渾然不覺,隻知道把沙袋往缺口的碎石堆上扔,嘴裡念叨著:“填上!快填上!”
旁邊的老周,頭發已斑白,原本負責看守內堡的地窖,此刻也扛著一捆乾草跑過來,乾草上還沾著沒抖乾淨的雪。“用乾草墊在沙袋下,能擋點刀!”他對著阿牛喊,聲音因急促的呼吸而發顫。更多的流民跟上來,有的搬磚石,有的扛木材,甚至有人把自家做飯的鐵鍋都抬了來,倒扣在缺口的薄弱處——他們沒有武器,卻用最樸素的方式,為前線的士兵築起一道臨時的“牆”。
婦孺們也沒有退縮。夥房的張嬸,顧不上灶台裡的餘火,帶著幾個年輕婦人,抬著盛滿滾水的大木桶,快步走到缺口側方的土坡上。木桶的邊緣冒著熱氣,燙得她們的手發紅,卻沒人敢鬆手。“等韃子再往上衝,就往下潑!”張嬸咬著牙,眼睛死死盯著缺口處的清軍,手裡的木勺緊緊握著。旁邊的幾個孩子,最大的不過十歲,最小的才六歲,卻懂事地幫著遞布條、搬草藥,有的孩子還拿著父親留下的短刀,雖然連刀都握不穩,卻依舊站在婦人們身後,小聲喊著:“打韃子!打韃子!”
地窖口,負責照料傷員的李郎中忙得腳不沾地。三名婦人幫著他給傷員包紮,有的用剪刀剪開染血的棉甲,有的把草藥搗成泥敷在傷口上,還有人用乾淨的布條幫傷員擦臉。一名被馬刀砍中腿的長槍手疼得直冒冷汗,卻咬著牙不喊一聲,旁邊的婦人一邊給他包紮,一邊輕聲安慰:“忍忍,等打贏了,給你熬雞湯補身子。”
工匠坊的王鐵山,放下了手裡的修炮工具,拎起一把用來打鐵的重錘,帶著五名工匠衝了過來。他的臉上沾著鐵屑,胳膊上的肌肉因用力而隆起:“少爺!我們來幫你!這錘子砸下去,韃子的甲都能砸扁!”說著,他看到一名清軍步卒正要爬上街壘,猛地舉起重錘,從側麵砸了下去——“咚”的一聲悶響,那清軍的頭盔被砸得凹陷,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。
甚至連堡裡的賬房先生李秀才,也放下了手裡的算盤,拿起一把生鏽的腰刀。他平日裡連雞都不敢殺,此刻卻握著刀,站在傷員的帳篷外,雖然手在發抖,眼神卻很堅定:“我……我守著傷員,絕不讓韃子靠近!”
就在這時,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壘後方——是劉遠。他穿著一件舊棉甲,手裡拄著一根削尖的木杆,雖然年近六十,腳步卻依舊沉穩。他沒有去前線搏殺,而是走到流民搬運隊的最前麵,對著混亂的人群喊道:“都聽好了!年輕人搬重的,老人孩子搬輕的,按順序來,彆擠!把沙袋堆在缺口左側,那裡快撐不住了!”
劉遠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天然的威嚴。原本有些混亂的搬運隊立刻變得有序:年輕力壯的扛沙袋、搬磚石,老人和孩子則傳遞乾草、木柴,物資被源源不斷地送到缺口處。劉江看到父親的身影,心裡一暖,原本緊繃的神經竟有了一絲鬆動——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,他的父親,他的鄉親,都在和他一起守著這個家。
“爹!您小心點!”劉江對著劉遠喊。
劉遠回頭看了他一眼,沒有說話,隻是對著他點了點頭,然後繼續指揮搬運。那眼神裡,沒有了之前的擔憂,隻有一種父與子、守堡人與守堡人之間的默契與堅定。
缺口處,清軍的衝鋒還在繼續,多隆的騎兵已經繞到了缺口的兩側,馬刀的寒光在陽光下閃個不停;但堡內的支援也源源不斷:滾水從土坡上潑下,燙得清軍步卒慘叫著後退;沙袋和磚石不斷堆在缺口,雖然擋不住火炮,卻能減緩清軍的衝鋒速度;王鐵山的重錘時不時砸倒一名衝上來的清軍,給長槍手們減輕壓力;甚至連李秀才,都在看到一名清軍散卒靠近傷員帳篷時,鼓起勇氣揮刀砍去——雖然沒砍中,卻驚得對方後退了幾步。
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能做的事:前線的士兵用血肉堵缺口,後方的流民用物資築屏障,婦孺們用雙手救傷員,老人用經驗穩秩序。劉家堡不再是一座隻有士兵在戰鬥的堡壘,而是一個所有人擰成一股繩的整體——老人、孩子、男人、女人,識字的、打鐵的、做飯的、算賬的,此刻都隻有一個身份:守堡人。
這是最後的屏障,不是磚石築成的,而是用所有人的信念、勇氣與守護家園的決心築成的。隻要這道屏障還在,劉家堡就不會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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