葬禮的餘溫還未散儘,劉家堡的街道上已響起了鐵鍬撞擊凍土的“哐當”聲——沒人有時間沉溺悲傷,積雪下的凍土還沒凍實,搶修東牆的缺口,成了眼下最緊迫的事。劉江剛從孫承宗的衣冠塚前回來,便脫下棉甲,抄起一把鐵鍬,帶頭跳進缺口的碎石堆裡:“趁天還沒冷透,把缺口填實!能拆的舊木料、門板都拿來,先搭個臨時框架!”
他的聲音不高,卻像一道指令,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行動力。帶傷的士兵們拄著長槍,一瘸一拐地搬起磚石;老人和孩子們拖著從破損房屋裡拆下來的門板,門板上還沾著焦黑的木屑,卻沒人嫌棄;連之前哭紅了眼的婦人們,也擦乾眼淚,扛著沙袋跟在後麵——張嬸的手還腫著,是之前抬滾水時燙的,卻依舊咬著牙,將沙袋重重堆在缺口底部,嘴裡念叨著:“填實點,彆讓韃子下次再輕易砸開。”
缺口處很快擠滿了人,卻沒了往日的喧鬨,隻有沉悶的勞作聲。一名年輕士兵的胳膊還吊著繃帶,隻能用一隻手搬石頭,石頭滑落在地,他急得額頭冒汗,旁邊的老周立刻彎腰幫他撿起:“慢點,彆逞能,咱們有的是時間。”士兵點點頭,眼裡卻含著淚——他的兄長在昨天的戰鬥中陣亡了,此刻多搬一塊石頭,仿佛就是在替兄長多守一分家。
工匠王鐵山帶著幾名徒弟,在缺口兩側打下新的木樁,木樁深深紮進凍土,再用粗繩將拆來的木料捆在上麵,搭成一道臨時的木架。“先把木架撐住,再填夯土,”王鐵山的聲音沙啞,他的手在修補炮架時被燙傷,卻依舊握著錘子,一下下將釘子砸進木料,“等開春了,再用磚石重新砌,現在先湊合用。”
與搶修同步進行的,是傷員的救治。地窖裡,李郎中的額頭滿是冷汗,身邊的草藥堆已經見了底,幾名婦人正將采來的野菜之前儲存的,並非新鮮采摘)和曬乾的草藥混合搗碎,代替稀缺的藥材。一名被馬刀砍中腿的壯丁疼得渾身發抖,李郎中咬著牙,用烈酒給傷口消毒,壯丁疼得悶哼一聲,卻死死咬住布條,沒喊一句疼——他知道,烈酒是僅剩的消毒品,能省一點是一點。
“把內堡儲存的烈酒都拿過來,”劉江走進地窖,看著滿地的傷員,心裡一沉,“傷口必須消毒,不能讓瘟疫起來。”負責看管物資的老周立刻應聲,很快,幾壇僅剩的烈酒被搬了進來,李郎中看著酒壇,眼眶發紅——這原本是打算慶功用的酒,如今卻成了救命的藥。
更緊迫的,是陣亡者屍體的處理。為了防止開春後滋生瘟疫,劉江讓人在堡外的荒地上挖了幾個深坑,每個坑都有丈餘深,撒上草木灰堡內沒有石灰,隻能用草木灰代替)。士兵和壯丁們抬著裹好的屍體,緩緩走向深坑,每放下一具,便往上麵撒一層草木灰,動作莊重而緩慢。“彆慌,每個弟兄都能好好下葬,”劉江站在坑邊,看著屍體被小心放入,“咱們欠他們的,不能連最後這點體麵都給不了。”
夕陽西下時,物資清點的結果也出來了。李秀才捧著賬本,走到劉江麵前,聲音沉重:“糧食還剩三百多斤,夠堡裡人吃半個月;鳥銃還剩十二杆,彈藥隻剩兩箱;震天雷還有十八枚;滾木和礌石不多了,得再砍些樹;最重要的是,草藥和布條基本用完了,得想辦法出去采買或尋找。”
劉江接過賬本,手指劃過上麵的數字,眉頭緊鎖。半個月的糧食,意味著他們必須儘快想辦法補充物資;十二杆鳥銃,根本擋不住下次清軍的進攻。他抬頭望向堡外的雪原,遠處的地平線一片蒼茫,不知道多隆會不會回來,也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否還有安全的地方能補充物資。
夜色漸濃,搶修的人們終於停下了手裡的活,東牆的缺口被臨時填上,木架支撐著夯土,雖然不算堅固,卻暫時擋住了寒風。大家坐在雪地裡,喝著熱粥稀得能照見人影),沒人說話,卻有人悄悄給身邊的人遞過一塊粗糧餅——那是從自己的份額裡省下來的。
劉江看著眼前的景象:帶傷的士兵靠在牆上休息,婦人們還在給傷員換藥,老人們在清點明天要用的木料,孩子們蜷縮在大人身邊,眼裡沒了之前的恐懼,多了一絲平靜。氣氛依舊壓抑,卻不再是之前的絕望,而是一種在絕境中掙紮的頑強——就像寒冬裡的草,雖然被積雪壓著,卻在地下悄悄積蓄著複蘇的力量。
他站起身,走到東牆下,摸了摸新填的夯土,冰冷的觸感傳來,卻讓他心裡多了一絲堅定。“明天,”他對著身邊的老周說,“派兩個人出去,去附近的村落看看,能不能找到糧食和草藥,再探探多隆的動向。咱們得活下去,還得守住這裡。”
老周點點頭,眼裡閃著光:“放心,我讓最熟悉地形的獵戶去,他們能避開韃子的遊騎。”
夜色中,劉家堡的燈火零星亮起,微弱卻堅定。艱難的複蘇才剛剛開始,未來的路還很長,有太多的困難等著他們,但至少此刻,他們還活著,還在為守護家園而努力——這就夠了。
喜歡明末鐵院請大家收藏:()明末鐵院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