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州府城的知府衙門,早已被清軍改成了鑲白旗的臨時都統府。朱紅的大門上,原本懸掛的“親民堂”匾額被拆下,換上了一塊粗糙的木牌,用滿漢兩種文字刻著“鑲白旗通州大營”。門前的石階上,積雪被馬蹄踩得發黑,幾名身著甲胄的八旗兵手持長矛來回巡邏,腰間的彎刀在寒風裡泛著冷光,偶爾有清軍將領騎著高頭大馬進出,說笑聲裡混著生硬的漢語,透著一股征服者的傲慢。
都統府正廳內,炭火燒得正旺,卻驅不散廳內的凝重。鑲白旗固山額真阿濟格坐在主位,手裡把玩著一枚羊脂玉扳指,目光落在階下躬身站立的佐領身上——那是多隆麾下的親信,此次是專程從南征前線趕回,向阿濟格稟報劉家堡的詳情。
“你是說,多隆率三百甲兵,竟沒拿下一座破堡?還折損了五十多人?”阿濟格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,他放下扳指,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擊,“先前多隆的文書裡隻說‘遇頑抗暫退’,怎麼沒提這堡子竟有這般能耐?”
佐領嚇得渾身一哆嗦,頭埋得更低:“回都統大人,多隆大人當初是奉調南征,怕耽誤行軍,沒敢如實稟報。後來在通州彙合時,才跟小人細說——那劉家堡的守將劉江,雖隻是鄉勇出身,卻極善防禦,不僅築了夾心牆,還懂夜襲燒糧,弟兄們幾次攻到缺口,都被他們用震天雷打退了。”
他頓了頓,咽了口唾沫,說出更讓阿濟格在意的事:“最要緊的是,那劉江如今得了南明的冊封,成了正五品的清源守備,還被南明朝廷樹為‘北方抗清典範’。現在周邊的流民、潰兵都往劉家堡投奔,連山裡的義軍都奉他號令,那堡子的兵力已從百餘人增至兩百多,還在私下鑄炮練兵,大有坐大之勢。”
“南明冊封?”阿濟格的眉頭猛地皺起,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。他起身走到廳中央的地圖前,手指落在標注著“劉家堡”的小點上——那地方在通州西北,不算要衝,卻像一根釘子,紮在鑲白旗的防區邊緣。
“一座破堡,本不足為懼。”阿濟格的聲音沉了下來,“可南明給了他名分,他就不再是鄉勇,而是南明的‘官’。這劉江若隻是守著堡子,倒也罷了;可他敢收流民、聚潰兵,還想鑄炮——這是要在咱們的眼皮底下,建一支南明的兵啊!”
廳內的幾名清軍將領也紛紛開口。一名參領冷哼道:“都統大人說得對!這劉家堡現在成了北方抗清的幌子,若是不除,日後怕是會有更多人效仿,到時候咱們占領的府縣,都得被這些‘南明官’攪得不得安寧!”
另一名佐領也附和道:“聽說那劉江還得了南明的賞賜,雖不多,卻能買鐵料、囤糧食。等他鑄出炮,再聚起上千人,咱們想除他就難了!不如趁現在他根基未穩,派一支精銳,直接踏平劉家堡!”
阿濟格沒有立刻應聲,他盯著地圖上的劉家堡,又想起多爾袞之前的訓令——“南征為重,北方需穩”。眼下鑲白旗的主力大多隨多隆南征,留在通州的兵力隻有五百餘人,若分兵去打劉家堡,恐難保證必勝,反而會耽誤南征的糧草轉運。
可他更清楚,若放任劉家堡坐大,後果更嚴重。南明需要一個“抗清榜樣”來鼓舞人心,而清軍需要的是“震懾”——隻有徹底鏟除這麵旗幟,才能讓北方的百姓斷了抵抗的念頭,安穩統治。
“傳我的命令。”阿濟格終於開口,語氣斬釘截鐵,“第一,讓多隆在南征間隙,派五十甲兵回通州,加強周邊防務,密切監視劉家堡的動向,一旦發現他們有擴軍或鑄炮的實質進展,立刻稟報;第二,給攝政王多爾袞遞文書,詳述劉家堡之事,請求在南征結束後,調撥兩百甲兵、五門火炮,由我親自率軍,拔除這顆釘子;第三,通知周邊的漢軍旗,不許給劉家堡出售鐵料、硝磺,誰敢私通,以通敵論處!”
佐領連忙躬身領命:“卑職這就去辦!”
“等等。”阿濟格叫住他,補充道,“告訴監視的弟兄,彆輕舉妄動。那劉江能守住堡子,定有過人之處,咱們現在不動他,是等南征結束後一舉殲滅——在那之前,彆讓他察覺咱們的意圖,免得打草驚蛇。”
佐領應聲退下,廳內的將領們也陸續離開,隻剩下阿濟格和幾名核心幕僚。阿濟格重新坐回主位,端起桌上的奶茶,卻沒喝,隻是望著窗外的風雪——那風雪似乎要將整個北方都吞沒,而劉家堡那點微弱的燈火,竟在這風雪裡越來越亮,亮得讓他不得不重視。
他知道,一場針對劉家堡的風暴,正在悄然醞釀。南征結束之日,便是清軍揮師北上之時,到那時,五門火炮、兩百甲兵,足以將這座“大明鐵壁”徹底踏平,讓南明的“榜樣”,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。
風雪越緊,都統府的燈火在夜色裡搖曳,映著阿濟格冷硬的側臉。而遠在百裡之外的劉家堡,此刻還在忙著鑄炮、練兵,沒人知道,一場遠比多隆那次更猛烈的進攻,已被寫進了清軍的軍事計劃裡,隻待時機成熟,便會席卷而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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