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家堡的晨霧還沒散儘,議事廳的門就被“哐當”一聲撞開。探馬小栓渾身裹著塵土,甲胄上還沾著草屑,手裡的馬鞭斷了半截,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。他連滾帶爬地衝進廳內,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:“報!堡主!韃子……韃子大軍已出北京!往清源方向來了!”
議事廳內瞬間安靜下來。劉江剛和趙忠、陳武圍著防務圖討論完箭塔的布防,聞言立刻站起身,快步走到小栓麵前:“多少人?帶隊的是誰?”
“不清楚具體人數!”小栓喘著粗氣,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汗,“我在永定河渡口看到的,韃子的營寨連綿數裡,旗幡招展,光戰馬就不下千匹!還有……還有數不清的炮車,車輪碾過路麵,震得地麵都在抖!”
劉江的眉頭猛地皺起,千匹戰馬、數不清的炮車,這絕不是之前多隆帶的小股部隊,而是清軍的正規大軍。他轉身走到防務圖前,手指落在北京到清源的路線上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:“陳武,立刻加派探馬,務必摸清敵軍人數、主帥和行軍速度!告訴探馬,哪怕靠近敵營偵查,也要把消息傳回來!”
“是!”陳武應聲而去,腳步急促,連腰間的刀鞘撞在門框上都沒顧上。
議事廳的氣氛像被凍住了。趙忠拄著拐杖,走到小栓身邊,遞給他一碗水:“慢慢喝,再想想,敵軍的旗號是什麼樣的?有沒有看到將領的標識?”
小栓接過水碗猛灌幾口,才緩過勁來:“旗號是鑲白旗,還有一麵大旗上繡著一個‘博’字,旗下的將領穿著黑甲,看著很是威嚴,身邊跟著不少親兵,應該就是主帥。”
“博字旗?”劉江心裡咯噔一下,他雖不清楚清軍宗室將領的名號,卻也知道能統領大軍、用“博”字旗號的,絕非等閒之輩。之前周文彬臨走前曾提過,清軍宗室中有幾位猛將,尤以博洛、多鐸戰功最著,難不成這次來的是貝勒博洛?
念頭剛落,門外又傳來探馬的喊聲:“報!堡主!敵軍前鋒已過真定府,距離清源不足百裡!前鋒是兩百騎兵,行進速度極快,預計明日午時就能抵達堡外!”
這一次,探馬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恐慌。真定府到劉家堡不過百裡,清軍騎兵一日便可至,留給他們的準備時間,滿打滿算也隻剩一天一夜。趙忠的臉色沉了下來,他走到防務圖前,指著劉家堡的外牆:“箭塔雖已初具雛形,可頂層的了望口還沒裝完;第二道壕溝挖到西牆時還剩一段沒通;工匠區剛鑄好兩門炮,炮手還沒練熟……這時間,太緊了!”
“再緊也得扛!”劉江的聲音異常堅定,“趙叔,你立刻去校場,組織所有士兵加固外牆,把震天雷、弓箭都搬到城頭;老周,你帶後勤隊的人,把糧庫的糧食往核心箭塔轉移,再燒些開水、準備些療傷的草藥;宋老栓,你去工匠區,讓王師傅和李師傅暫停鑄新炮,優先修補之前的兩門炮,再趕製些炮子和火藥!”
眾人剛領命要走,第三批探馬又衝了進來,這次的探馬臉上沾著血汙,左臂還纏著布條,顯然是在偵查時受了傷。他連跪都跪不穩,扶著門框喊道:“報!堡主!敵軍輜重隊已過欒城!小的冒險靠近看了,輜重隊裡有巨炮不下十門!炮身比咱們的箭塔還高,炮輪有磨盤大,還有不少弗朗機炮,一眼望不到頭!”
“十門巨炮?!”陳武剛從外麵回來,正好聽到這話,忍不住驚呼出聲。他們辛苦鑄出的兩門土炮,射程不過五十步,而清軍的巨炮,怕是一發就能轟塌半麵城牆,這般差距,簡直是天壤之彆。
議事廳外的校場上,士兵們也聽到了探馬的喊聲,操練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。新老兵們交頭接耳,臉上滿是不安,之前對抗多隆的三百甲兵,他們尚且打得艱難,如今麵對帶著十門巨炮的清軍大軍,誰心裡都沒底。連一向勇猛的張奎,都皺著眉攥緊了手裡的刀,沒有了往日的急躁。
堡內的百姓更是慌了神。剛在菜地裡撒完種的王老漢,聽到消息後立刻放下鋤頭,拉著孫子往核心區跑;鄉紳王懷安則讓人把家裡的金銀細軟往箱子裡塞,臉色蒼白地盯著堡門的方向;婦女們聚在夥房門口,一邊燒火一邊抹眼淚,擔心著在軍隊裡的丈夫和兒子。
劉江走到議事廳門口,望著校場上騷動的士兵和堡內慌亂的百姓,深吸一口氣,突然提高聲音喊道:“弟兄們!鄉親們!韃子大軍來了,帶著巨炮來了!可咱們怕嗎?”
校場上的士兵們漸漸安靜下來,都轉頭望向劉江。
“咱們不怕!”劉江的聲音穿透晨霧,在校場上回蕩,“東牆咱們守過,夜襲咱們贏過,火炮咱們也鑄出來了!韃子有巨炮,咱們有箭塔和壕溝;韃子有騎兵,咱們有弟兄們的刀槍和同生共死的決心!”
他指著遠處初具雛形的箭塔,又指向正在加固的城牆:“那箭塔是咱們一磚一瓦砌的,那壕溝是咱們一鏟一鏟挖的,這堡壘是咱們的家!今天,咱們就在這兒,用刀槍守住家,用熱血擋住韃子的巨炮!就算打光最後一個人,也絕不讓韃子踏進堡內一步!”
“守住家!擋住韃子!”校場上的士兵們齊聲呐喊,聲音震得屋頂的瓦片微微作響。張奎第一個舉起刀,高喊著“跟韃子拚了”;李誠也領著原薊州衛的潰兵,開始往城頭上搬運震天雷;新兵們雖還有些緊張,卻也跟著老卒們行動起來,臉上漸漸露出堅定的神色。
堡內的百姓們也安定下來。王老漢拉著孫子,主動去幫著搬運糧食;王懷安讓人把塞好的箱子打開,將家裡的銅器都送到工匠區,讓工匠們熔了鑄炮子;婦女們則加快了手裡的活計,一鍋鍋開水燒得滾燙,一卷卷布條撕得整齊。
議事廳內的燭火還在搖曳,防務圖上的劉家堡被圈上了重重的紅圈。探馬帶來的情報像一塊塊石頭,壓在每個人心上,可校場上的呐喊聲、工匠坊的打鐵聲、城頭上的搬運聲,又像一股股暖流,衝散了恐慌。
劉江望著眼前忙碌的景象,心裡清楚:真正的生死考驗,已經近在眼前。那十門巨炮的轟鳴聲,很快就會響徹清源大地,而他們能做的,就是用手裡的刀槍、腳下的堡壘、心裡的信念,拚儘全力,守住這座亂世裡的家園。
風越來越緊,卷起地上的塵土,拍打著堡門的木門,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血戰,奏響前奏。山雨欲來,滿樓風雨,劉家堡的每一個人,都已做好了準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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