議事廳的門窗早已緊閉,燭火在風洞裡搖曳,將牆上的防務圖映得忽明忽暗。劉江站在圖前,指尖按在標注著“博洛大軍”的箭頭處,身後圍坐著趙忠、陳武、張奎、李誠,還有負責後勤的老周與工匠頭領宋老栓,這是劉家軍的核心決策層,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凝重,連呼吸都比往日沉了幾分。
“探馬最後回報,博洛大軍已過清源縣城,距堡不足二十裡,預計明日卯時就能抵達堡外紮營。”劉江的聲音平靜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,“此次敵軍兵力三千,含五百滿洲馬甲,十門紅衣大炮、二十門弗朗機炮,還有數不清的火藥和炮彈,這不是之前多隆的小股試探,是要踏平咱們劉家堡的死局。”
他頓了頓,抬眼掃過眾人:“我不瞞各位,此戰關乎存亡,咱們無路可退。堡在人在,堡破人亡,沒有第三條路。”
這句話像一塊巨石砸進議事廳,空氣瞬間凝固。張奎攥著刀柄的手青筋凸起,指節發白,他在山裡當義軍時,見過清軍鐵騎踏平村落的慘狀,若劉家堡被破,堡內三百多弟兄、近千百姓,恐怕都難逃屠戮。李誠則想起薊州衛城破時的混亂,那些潰散的袍澤、哭喊的百姓,此刻都化作沉甸甸的壓力壓在心頭,他猛地站起身:“堡主放心!末將願率所部守東牆,就算拚到最後一人,也絕不讓韃子炮轟開城牆!”
“坐下。”劉江抬手按住他的肩膀,目光轉向防務圖,“光有死誌不夠,得有章法。博洛此人,我從周文彬處聽過,沉穩冷酷,最擅長正規攻城,他絕不會像多隆那樣貿然衝鋒,必然是穩紮穩打:先紮營,再部署火炮,用紅衣大炮轟開城牆缺口,然後派滿洲馬甲衝鋒,最後以步兵肅清殘敵。咱們的策略,就得照著他的打法來破。”
燭火跳動間,劉江的指尖在防務圖上劃出四道軌跡,每一道都對應著一處防禦節點:“第一,外圍騷擾遲滯。陳武,你選三十名精銳,都是咱們之前練過的斥候,每人配短刀、弓箭和兩枚震天雷,今夜亥時出發,繞到敵軍側翼,專挑他們的輜重隊和炮車下手。不用硬拚,放幾輪箭、扔幾個震天雷就走,目的是打亂他們的行軍節奏,拖延他們紮營和部署火炮的時間,哪怕能多爭取一個時辰,咱們的防禦就能多加固一分。”
陳武立刻應聲:“末將領命!保證攪得韃子雞犬不寧!”他麾下的斥候都是從老兵裡挑的,最擅長輕裝突襲,之前夜襲多隆糧草時就立過功,對付這種騷擾任務再合適不過。
“第二,核心防禦,重點抗炮擊。”劉江的指尖移到東牆,那裡是之前多隆主攻的方向,也是夾心牆最堅固的地段,“趙叔,你統籌城防:東牆、南牆各部署一哨兵力,西牆、北牆留少量哨兵警戒;城頭上每隔三丈堆一堆沙袋,炮轟時能擋彈片;箭塔頂層的了望哨要時刻盯著敵軍炮位,一旦發現他們校準炮口,立刻用旗語通知城頭弟兄隱蔽。”
他轉向宋老栓:“咱們鑄的兩門土炮,架在箭塔中層的箭窗後,不用貪射程,專打靠近壕溝的韃子步兵,紅衣大炮笨重,轉炮慢,咱們的土炮靈活,能補防禦缺口。另外,讓工匠們連夜趕製震天雷,把所有硝磺都用上,越多越好。”
宋老栓點頭如搗蒜:“堡主放心!工匠坊連夜不停,震天雷至少能再做兩百個,炮子也備了三百枚,就是火藥不多,隻能省著用。”
“第三,夜間襲擾,疲敵耗彈。”劉江的眼神銳利起來,這是他們對付清軍最有效的手段,“張奎,你帶二十名義軍弟兄,都是山裡摸爬滾打出來的,熟悉夜戰。敵軍紮營後,每晚子時出發,摸到他們營外,放火箭燒帳篷、扔震天雷炸馬廄,還是老規矩,打了就跑,絕不戀戰。韃子警惕性高,肯定會整夜戒備,咱們耗他們的精力、耗他們的火藥,紅衣大炮每發炮彈都金貴,他們總不能對著空無一人的夜色開炮。”
張奎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:“這活兒我熟!保證讓韃子睡不安穩,第二天連舉炮的力氣都沒有!”
“第四,預備隊死守缺口。”這是最後的防線,劉江的聲音沉了幾分,“李誠,你帶五十名原薊州衛的老兵,組成預備隊,駐守核心箭塔底層。一旦城牆被轟開缺口,韃子衝進來,你立刻率軍堵住缺口,依托第二道壕溝和箭塔,跟他們打巷戰、打肉搏,哪怕用身體填,也得把缺口堵上,直到城頭弟兄重新組織防禦。”
李誠重重磕頭:“末將誓死守住缺口!若讓韃子踏入核心區一步,末將提頭來見!”
軍事策略敲定,議事廳內的凝重稍緩,卻又被後勤的壓力籠罩。老周皺著眉,攤開手裡的賬本:“堡主,糧食還能撐二十天,可水和草藥不夠,若開戰傷員肯定多,現有的草藥隻夠敷治百人,水窖裡的水也隻夠全堡用十天。還有箭矢,庫存隻剩三千支,怕是撐不過三輪攻城。”
“水的事,讓婦女們連夜往所有能盛水的容器裡蓄水,連水缸、木桶都用上,堡內的井也多淘幾眼,保證不會斷水。”劉江立刻部署,“草藥不夠,就讓懂醫術的老人帶著孩子們,去堡外的山坡上采,挑止血、消炎的草藥采,越多越好,哪怕帶著露水也要采回來。箭矢不夠,後勤隊的老人和半大孩子都動員起來,削木杆、裝箭頭,工匠坊暫停鑄炮子,優先趕製箭頭,日夜不停。”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他站起身,望著眾人:“這不是軍隊的事,是全堡人的事。所有非戰鬥人員,都要分配任務:老人負責傳遞旗語、照顧傷員、削製箭杆;婦女負責做飯、燒水、縫補傷口、運送物資;半大的孩子負責撿拾城頭落下的箭矢、警戒巷口、給守衛送水送糧。從今夜起,全堡上下,沒有閒人,隻有守堡人。”
“是!”眾人齊聲應和,聲音裡沒有了之前的不安,隻剩同仇敵愾的堅定。
會議結束時,天已蒙蒙亮。眾人魚貫而出,各自奔赴崗位:陳武在校場挑選斥候,檢查他們的短刀和震天雷;趙忠拄著拐杖,在城頭上指揮士兵堆沙袋、架床弩;張奎領著義軍弟兄,在堡外熟悉地形,標記夜間襲擾的路線;李誠則帶著預備隊,在箭塔底層演練堵缺口的戰術;老周和宋老栓分頭行動,一個組織百姓蓄水采草藥,一個指揮工匠趕製震天雷和箭頭。
堡內的氛圍緊張卻有序。婦女們提著水桶,在水窖和各家各戶間穿梭,木桶碰撞的“咚咚”聲此起彼伏;老人坐在校場邊緣,手裡拿著削刀,飛快地削著木杆,地上的木杆堆得像小山;孩子們則跟在士兵身後,幫著搬運箭矢和震天雷,小臉上滿是嚴肅,沒有了往日的嬉鬨。
劉江走到東牆城頭,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清軍煙塵,伸手摸了摸冰涼的城牆,這是他們一磚一瓦砌起來的堡壘,是近千百姓的家。風裡帶著硝煙的氣息,越來越近,他深吸一口氣,轉身走向校場。那裡,三百餘名劉家軍士兵已列隊站定,身後跟著數百名手持農具、木棍的百姓,他們雖不是士兵,卻也挺直了腰板,眼神堅定地望著劉江。
“弟兄們!鄉親們!”劉江的聲音穿透晨霧,“韃子的大軍就在眼前,他們帶著巨炮,要來踏平咱們的家,要殺咱們的人!可咱們不怕!”他指著城頭的沙袋、身後的箭塔、腳下的壕溝,“這城牆是咱們的骨,這箭塔是咱們的眼,這壕溝是咱們的血!今天,咱們就用骨、用眼、用血,守住咱們的家!”
“守住家!守住家!”士兵和百姓們齊聲呐喊,聲音震得城頭的旗幟獵獵作響。
遠處的清軍煙塵越來越近,炮車碾壓地麵的震動隱約傳來。劉家堡的每一個人,都已做好了準備,他們沒有精良的火炮,沒有精銳的騎兵,卻有同生共死的決心,有護家衛國的信念。這場生死之戰,即將拉開序幕。
喜歡明末鐵院請大家收藏:()明末鐵院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