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牆的最後一段夯土在炮擊聲中轟然坍塌，煙塵像蘑菇雲般衝天而起，三丈寬的缺口徹底撕開，能清晰看到堡外滿洲馬甲的鐵蹄正踏著塵土逼近。劉江舉著卷刃的腰刀，後背緊緊貼著殘破的箭塔木柱，身邊隻剩不到五十名能戰鬥的士兵，張奎的右臂被長槍刺穿，正用布條死死纏住傷口；李誠的盾牌碎了大半，隻能用半截槍杆格擋；連之前跟著搬磚石的小石頭，都撿起地上的斷刀，站在老兵身後，小臉繃得通紅。
“退到第二道壕溝！準備巷戰！”劉江嘶吼著，聲音早已沙啞得不成樣子。他知道，外牆已守不住了，接下來隻能依托核心箭塔和環形壕溝，用巷戰拖延時間，哪怕每一條胡同、每一間房屋都變成戰場，也要讓清軍付出血的代價。
士兵們互相攙扶著，開始往堡內撤退。傷棚裡的輕傷員聽到呐喊，也掙紮著爬起來，拿起身邊的木棍、菜刀，跟在隊伍後麵。堡內的百姓們躲在箭塔底層，聽到城牆坍塌的巨響，有人忍不住哭出聲，卻沒人亂跑，他們知道此刻混亂隻會讓局麵更糟，隻能攥著手裡的農具，等著最後的時刻。
清軍營地中，博洛看到東牆坍塌，嘴角終於露出了勝利的笑容。他抬手抽出腰間的鎏金彎刀，指向劉家堡的方向，高聲下令：“全軍衝鋒！破堡之後，不留活口！”
五百名滿洲馬甲齊聲應和，馬蹄聲震得地麵發顫，像一股黑色的洪流，朝著缺口衝來。衝在最前麵的騎兵已舉起長槍，眼看就要踏入堡內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，清軍側後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，原本整齊的巡邏騎兵隊伍亂了陣腳，有人勒住馬韁，朝著西北方向眺望，還有人舉起火把，對著營地方向揮舞。
“怎麼回事？”博洛皺起眉頭，剛要派人去查，一名斥候就騎著快馬，從西北方向疾馳而來，馬腹上還插著一支羽箭，顯然是一路拚殺過來的。他翻身下馬，連滾帶爬地衝到博洛麵前，聲音帶著驚恐：“主帥！西北方向！二十裡外！出現一支明軍部隊！約兩千人！正朝著咱們營地的方向移動！動向不明！”
“明軍？！”博洛臉色驟變，手裡的彎刀差點掉在地上。他怎麼也沒想到，在這清源境內，竟會突然冒出一支明軍——南明的主力遠在江南，北方的明軍要麼潰散，要麼投降，這支部隊是從哪裡來的？
他立刻翻身跳上黑馬，朝著西北方向疾馳而去。登上營地旁的土坡望去，果然，二十裡外的地平線上，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旗幟，旗幟上隱約能看到“明”字，隊伍前排的士兵身著紅色號服，手持長槍，正緩慢而堅定地朝著清軍營地移動。雖距離尚遠，看不清具體編製，卻能感受到那支隊伍的氣勢——絕非潰散的流民，而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。
“主帥，怎麼辦？”副將跟了上來，聲音裡帶著慌亂，“要是這支明軍突襲咱們的營地，咱們腹背受敵，怕是要吃虧！”
博洛沒有立刻回答，目光死死盯著那支明軍的動向。他心裡清楚，此刻是攻堡的最佳時機，劉家堡已不堪一擊，隻要再衝一次，就能徹底踏平；可若不管這支明軍，一旦他們趁虛偷襲營地，糧草和火藥被燒，就算拿下劉家堡，也會陷入被動。更何況，他不知道這支明軍的底細，是南明派來的援軍，還是附近的軍閥勢力？兵力是兩千，還是暗藏後援？
猶豫間，那支明軍已停下腳步，在距清軍營地十五裡外紮下陣型——沒有繼續逼近，也沒有後退，隻是擺出了一副戒備的姿態，像一把懸在清軍頭頂的利劍，隨時可能落下。
“他們在牽製我們！”博洛瞬間反應過來，臉色變得陰沉。這支明軍顯然知道清軍正在攻堡，故意在側後方擺出威脅姿態，不進攻，卻也不讓清軍安心攻城，逼得他必須分兵應對。
此時，劉家堡的缺口處，劉江也看到了清軍的騷動。他原本已做好了巷戰的準備，卻發現衝過來的滿洲馬甲突然停在了缺口外，有的轉頭望向西北方向，有的則勒住馬韁，不知所措。他心裡疑惑，立刻叫來僅剩的一名探馬：“快去看看，清軍後麵發生了什麼事！”
探馬領命而去，劉江拄著腰刀，站在箭塔頂層，望著西北方向的天際線。那裡隱約能看到一片旗幟的影子，雖模糊不清，卻讓他心裡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——難道是援軍？可南明遠在江南，怎麼會突然派援軍來這小小的劉家堡？還是說，是附近的抗清勢力？
他不敢多想，卻忍不住握緊了手裡的刀。如果真的是援軍，哪怕隻是牽製清軍，也能給劉家堡爭取喘息的機會；可如果是清軍的誘敵之計，那等待他們的，隻會是更慘烈的結局。
遠處的清軍營地中，博洛終於做出了決斷。他勒住馬韁，對副將下令：“傳我命令！暫停攻城！抽調一千名漢軍步兵，由你統領，前往西北方向警戒，若明軍敢靠近營地十裡內，立刻出擊！剩下的兵力，繼續守住營地和炮陣，密切關注劉家堡的動向！”
“遵令！”副將應聲而去，立刻從攻城隊伍中抽調兵力，朝著西北方向進發。原本衝向劉家堡的滿洲馬甲也停了下來，在缺口外列陣，防止守軍趁機反撲。
煙塵漸漸散去，劉家堡的缺口處暫時恢複了平靜。劉江望著清軍營地中調動的兵力，望著西北方向隱約可見的明軍旗幟，心裡清楚：不管那支明軍是誰，不管他們為何而來，此刻，絕望的戰局裡，終於透出了一絲轉機的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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