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午的日頭最毒,堡內的人們大多躲在陰涼處歇晌,隻有糧庫外,老周還在帶著人晾曬新收的野菜,這些野菜要曬乾了儲存,以備清軍圍城時食用。突然,一陣喧嘩聲從訓練場上傳來,打破了午後的寧靜。
“憑什麼?!都是守城隊,憑啥他們流民能多領半塊窩頭,咱們就隻能喝稀粥?”吳成的聲音帶著怒氣,他正指著負責發糧的士兵,身邊圍著四五個舊明軍士兵,個個麵帶不滿。
士兵解釋道:“吳大哥,這是堡主定的規矩,流民們下地耕種,是重體力活,所以多給半塊窩頭。你們訓練,按配給就是二兩糙米,摻著野菜,沒錯啊。”
“規矩?劉江的規矩就是規矩?朝廷的規矩呢?”吳成伸手推開士兵,“俺們是正經的明軍,守過城,殺過韃子,憑啥不如一群流民?今天這窩頭,俺們必須要!”
說著,他就要衝進糧庫,身後的舊明軍士兵也跟著起哄,圍了上來。老周連忙上前阻攔:“吳成,你彆衝動!糧庫的配給是堡主定的,誰也不能改!你要是有意見,去找堡主說,彆在這兒鬨事!”
“找劉江?他根本不把咱們舊明軍放在眼裡!”吳成一把推開老周,老周踉蹌著差點摔倒,糧庫旁的流民們見狀,紛紛圍了過來,有的幫老周,有的則站在一旁看熱鬨,場麵瞬間混亂起來。
“住手!”一聲大喝傳來,陳武帶著十名士兵快步走來,他剛從城頭巡邏回來,看到這一幕,臉色鐵青。“吳成,你想乾什麼?聚眾鬨事,是不是想違反堡規?”
吳成看到陳武,氣焰稍減,卻依舊嘴硬:“陳統領,不是俺鬨事,是配給不公!俺們舊明軍,憑啥比流民少?”
“就憑流民在種地,在給全堡人找活路!”陳武走到吳成麵前,眼神銳利,“你呢?訓練偷懶,還私下抱怨,現在又聚眾鬨糧庫,你配當明軍嗎?配當抗清的義士嗎?”
吳成被問得啞口無言,身後的舊明軍士兵也不敢再起哄。就在這時,張文弼慢悠悠地走過來,手裡搖著折扇,語氣看似平和,卻帶著偏袒:“陳統領,息怒。吳成兄弟也是一時情急,配給之事,或許真有不妥。劉堡主的規矩雖為抗清,卻也該兼顧公平,畢竟都是為朝廷效力,豈能厚此薄彼?”
陳武轉頭瞪著張文弼:“張大人,堡內糧少,配給是按體力分配,流民種地每日耗力,多給半塊窩頭,是為了讓他們多開荒,多產糧,最終也是為了所有人能活下去!這不是公平不公平,是生存!”
“生存也不能無視法度!”張文弼收起折扇,語氣加重,“朝廷軍製,配給按職級定,豈能按‘體力’隨意更改?劉堡主這般做,便是‘私設規矩,藐視朝廷’,下官定要向朝廷稟報!”
兩人正爭執不下,劉江聞訊趕來。他剛從工匠坊查看鑄炮進度,聽到鬨糧庫的消息,立刻趕了過來。看到眼前的混亂,又聽了陳武和張文弼的爭執,臉色瞬間沉了下來。
“吳成,”劉江走到吳成麵前,聲音冰冷,“你聚眾鬨糧庫,違反堡規,可知罪?”
吳成梗著脖子:“堡主,俺隻是想要公平的配給!”
“公平?”劉江冷笑一聲,指著糧庫旁晾曬的野菜,指著遠處正在地裡勞作的流民,“那些流民,每天天不亮就下地,頂著日頭開荒,手上磨出血泡,腳上沾滿泥,就為了多產一口糧,讓全堡人能活下去。你呢?訓練時躲在陰涼處偷懶,夜裡還偷偷抱怨,現在還敢鬨糧庫,這就是你要的‘公平’?”
吳成被說得滿臉通紅,卻依舊不服:“俺是明軍,俺會打仗!”
“會打仗?”劉江抬手,讓士兵拿來一把斷槍,扔在吳成麵前,“這是上次守城時,流民出身的二狗用的槍,他用這把槍,捅死了三個清軍,最後自己戰死在缺口處。你呢?你手裡的槍,殺過幾個韃子?你所謂的‘會打仗’,在劉家堡,不如流民的一把鋤頭!”
吳成看著地上的斷槍,又想起二狗戰死的傳聞,終於低下頭,不再說話。劉江轉頭看向張文弼,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:“張大人,劉家堡的配給,是按‘貢獻’分配,不是按‘身份’。流民種地,是貢獻;工匠鑄炮,是貢獻;士兵打仗,是貢獻,誰為劉家堡活下去出的力多,誰就該多領一口糧。這不是‘藐視朝廷’,這是亂世裡的生存之道。若大人覺得不妥,儘可以向朝廷稟報,但隻要我劉江在,這配給規矩,就不會改。”
張文弼被噎得說不出話,隻能冷哼一聲,拂袖而去。劉江看著他的背影,又看向低頭的吳成,沉聲道:“念你初犯,這次饒了你。再敢鬨事,按堡規處置,逐出劉家堡,自生自滅!”
吳成連忙磕頭:“謝堡主饒命!俺再也不敢了!”
一場鬨糧風波,暫時平息。可劉江心裡清楚,這隻是表麵的平靜,吳成的不滿,張文弼的暗中記錄,還有那些像馬六一樣的不安分者,都是堡內的“暗流”。他轉頭對陳武說:“加強戒備,尤其是糧庫和工匠坊,盯著吳成和馬六那夥人,彆讓他們再搞事。”
“明白!”陳武點頭。
就在這時,老周湊過來,低聲道:“堡主,剛才拾柴的老鄭說了,馬六那夥人,私下裡說要等清軍來了,趁亂搶糧庫,還想拉攏吳成……”
劉江眼神一冷:“知道了。先盯著,彆打草驚蛇。等李三從黑風寨回來,再收拾他們。”
午後的陽光依舊毒辣,糧庫旁的人們漸漸散去,可空氣中的緊張感卻沒消失。暗流還在湧動,吳成回到住處後,被張文弼的隨從叫走;馬六則帶著小弟,躲在角落裡,繼續密謀著;而張文弼,回到讚畫署後,又拿起了那本“密錄”,筆尖劃過紙頁,寫下新的“違製”記錄。
劉家堡的日常,看似依舊,實則早已被暗流侵蝕。劉江站在糧庫旁,望著遠處的城頭,心裡沉重,內有監軍和不安分者,外有即將到來的清軍,他就像在走鋼絲,稍不留神,就會墜入深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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