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時將至,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,卻沒能驅散夜色的寒涼。清軍大營的喧囂漸漸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的肅穆,最後的準備已經完成,士兵們列好陣型,騎兵們翻身上馬,炮兵們各就各位,炮口齊齊對準劉家堡的北牆,像一群蟄伏的巨獸,隻待一聲令下,便會噴發出毀天滅地的怒火。
多鐸身披重甲,騎在一匹高大的戰馬上,位於軍陣的最前方。他的目光越過開闊地,落在劉家堡的北牆上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。在他看來,這座小小的堡壘,不過是他軍功簿上的又一個注腳,明日此時,這裡將化為一片焦土,所有的抵抗,都將成為徒勞。
“傳本王令,各部隊就位,卯時三刻,準時炮擊!”多鐸拔出腰間的佩刀,指向劉家堡的方向,聲音洪亮,傳遍整個軍陣。
“遵令!”將領們齊聲回應,號角聲再次響起,悠長而淒厲,像死神的召喚。
炮兵統領舉起手中的紅旗,用力揮下:“裝填火藥!”
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,將一袋袋火藥搬進炮膛,用通條壓實,然後將沉重的鐵彈塞進炮口,動作熟練而機械。火把的光映在他們臉上,沒有絲毫表情,隻有麻木的服從。
紅衣大炮的炮口冒著淡淡的白煙,冰冷的鐵彈在晨光中泛著寒光,對準了北牆那道剛加固不久的土石牆。所有人都知道,隻要炮聲響起,那道看似堅固的城牆,將在瞬間化為齏粉。
劉家堡內,依舊是一片死寂,卻比昨夜多了幾分凝重。士兵們已經起身,在各自的戰位上做好了準備。他們檢查著武器,擦拭著刀刃,將火藥包貼身放好,眼神堅定地望著北方,等待著敵軍的到來。
東牆的暗堡裡,幾個獵戶出身的士兵正趴在射擊孔後,手裡拿著改裝的鳥銃,槍口對準城外的開闊地。他們的呼吸很輕,眼睛緊緊盯著瞄準鏡,手指搭在扳機上,隨時準備扣動。
街巷裡,街壘後的士兵們手持長矛和大刀,身體貼在磚石上,耳朵仔細聽著城外的動靜。他們知道,清軍的炮擊過後,就是步兵的衝鋒,而這裡,將是他們浴血奮戰的戰場。
傷棚裡,老秦頭和張文弼正在給最後幾個傷員換藥。這些傷員有的斷了胳膊,有的腿受了重傷,無法上戰場,卻依舊咬牙堅持,想幫著做點什麼。
“秦叔,張大人,你們不用管俺了,俺能自己照顧自己。”一個斷了胳膊的年輕士兵說道,眼裡滿是不甘,“不能上戰場殺韃子,俺心裡憋屈!”
張文弼拍了拍他的肩膀,語氣溫和卻堅定:“兄弟,守住傷棚,保護好自己,也是在為守堡出力。等打贏了,咱們一起慶祝。”他的聲音裡沒有了往日的文弱,多了幾分剛毅。
老秦頭歎了口氣,將最後一包草藥敷在傷員的傷口上:“孩子,活著比什麼都重要。留著這條命,以後還能殺更多的韃子。”
流民區的茅草棚內,百姓們已經起身,默默地收拾著簡單的行李。他們知道,一旦城破,這裡將不再安全,他們隻能躲進地下室或核心箭塔,等待著命運的裁決。一個老大娘將一塊磨得光滑的石頭塞進孫子手裡:“娃,拿著,要是韃子來了,就用它砸!”
孫子握緊石頭,用力點頭:“奶奶,俺知道了!俺要像劉堡主一樣,殺韃子!”
劉江的巡視還在繼續,他走到西牆的黑風寨分堡,張彪正帶著士兵們檢查壕溝和火障。看到劉江,張彪迎了上來:“堡主,都準備好了,韃子要是敢從西側山地進攻,俺們定讓他們有來無回!”
劉江看著眼前的壕溝,溝裡灌滿了水,溝旁的樹上綁著浸油的乾草,點了點頭:“好,張寨主,西側就交給你了。記住,能守就守,守不住就往主堡撤,咱們在巷子裡跟他們周旋。”
“放心吧堡主!”張彪拍著胸脯保證,“俺張彪就算戰死,也不會讓韃子輕易跨過西側山地!”
劉江繼續往前走,走到核心箭塔時,劉遠正帶著幾個老弱婦孺往塔內轉移。看到劉江,劉遠停下腳步:“江兒,都安排好了,老弱婦孺都進了箭塔和地下室,配備了口糧和自衛武器。”
劉江看著父親花白的頭發和布滿皺紋的臉,心裡一陣酸楚:“爹,您也進箭塔吧,這裡太危險。”
劉遠搖了搖頭,眼神堅定:“俺不進,俺要留在城頭,給你們鼓勁!俺劉家的人,沒有縮在後麵的道理!”
劉江知道父親的脾氣,不再勸說,隻是點了點頭:“爹,您多保重。”
他轉身繼續巡視,走到北牆的炮位時,趙忠正拄著鐵拐杖,站在炮旁,望著城外的清軍大營。晨光中,他的身影顯得格外挺拔,卻也透著一絲疲憊。
“趙叔,都準備好了?”劉江輕聲問道。
趙忠轉過身,看到是劉江,點了點頭:“都準備好了。堡主,這一戰,咱們怕是凶多吉少啊。”
劉江沉默了片刻,然後抬起頭,眼神堅定:“趙叔,不管結果如何,咱們都儘力了。隻要咱們守住了‘忠義’二字,守住了漢人的骨氣,就算戰死,也值了。”
趙忠歎了口氣,鐵拐杖在地上戳出一個小坑:“是啊,值了。俺趙忠活了一輩子,能跟著堡主,守著這座堡,死也瞑目了。”
天邊的魚肚白漸漸變成了橘紅色,晨光穿透雲層,灑在劉家堡的城牆上,給這座死寂的堡壘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。而城外的清軍大營,也在晨光中露出了猙獰的麵目,一萬五千大軍列成整齊的陣型,炮口對準北牆,一場慘烈的血戰,即將拉開帷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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