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重的元老院大門在身後合攏，仿佛將方才那場充斥著惡意、震驚與誅心質問的風暴暫時隔絕。但李豫知道，那風暴並未平息，隻是被裡德爾強行按下了暫停鍵，正在那宏偉的建築內繼續醞釀、翻騰。
他腳步有些虛浮，方才強行引導能量展示龍瞳鱗紋，幾乎榨乾了他本就因緊張而瀕臨極限的精神力，此刻太陽穴還在突突地跳著疼，眼前陣陣發黑。林依默默地攙扶著他的一隻手臂，她的支撐微小卻堅定，是這片冰冷困境中唯一的實物依靠。
索菲亞臉色依舊凝重，步伐很快，引領著他們穿過元老院外肅穆的廣場，走向來時那輛等候的、裝甲厚重的封閉運輸車。她顯然也想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。
然而，就在索菲亞拉開車門，示意李豫和林依上車，她自己則習慣性地準備走向副駕駛位時——
一個身影比她更快，更自然地，彎腰鑽進了車廂，徑直坐在了李豫對麵的座位上。
索菲亞的動作瞬間僵住，臉上閃過一絲錯愕。
是裡德爾。
他仿佛隻是隨意散步般跟了上來，臉上重新掛起了那副完美得令人心悸的微笑，仿佛剛才在元老院內那場因他召見而起的、險些失控的衝突從未發生過。他甚至沒有多看索菲亞一眼，隻是隨意地揮了揮手。
“索菲亞，你坐前麵。我和李先生單獨聊聊。”他的語氣溫和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索菲亞嘴唇動了動，似乎想說什麼，但最終隻是垂下眼簾，低聲應道：“是，司令。”她複雜地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李豫，然後沉默地關上了車廂後部的門，走向了副駕駛位。
沉重的車門“哢噠”一聲鎖閉。車廂內部隔音極好，瞬間將外界的一切聲音隔絕，隻剩下頭頂通風係統微弱的嗡鳴，以及……對麵裡德爾平穩的呼吸聲。
李豫靠在冰冷的裝甲內壁上，喘息尚未完全平複，他抬起頭，看向對麵那個金發碧眼、笑容無懈可擊的年輕司令。對方就這麼拋下元老院裡那一堆被他引爆的爛攤子，像個沒事人一樣跟了上來？他想乾什麼？
裡德爾似乎完全不在意李豫警惕而疲憊的目光，他好整以暇地調整了一下坐姿，純白的禮服在車廂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。他微笑著，率先開口，聲音如同醇酒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，卻又暗藏機鋒：
“李先生，你是個聰明人。”他碧藍的眼眸注視著李豫，仿佛在欣賞一件剛剛通過考驗的藝術品，“今天這一手，玩得很漂亮。先聲奪人，展示價值，再以退為進，直指核心……甚至不惜用自身作餌，攪動風雲。”
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讚許還是譏諷，更像是一種冷靜的陳述。
“這對大家都是好事。”裡德爾繼續說道，身體微微前傾，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，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，“你證明了你不是待宰的羔羊，而是一個擁有獨特價值、並且懂得如何運用籌碼的……合作者。而我們也看到了，你身上確實存在著超越常規認知的力量潛質，這值得投入。”
他攤了攤手，笑容不變：“看，價值得到了展示，就會得到相應的待遇。這是很公平的交易，不是嗎？”
李豫抿緊嘴唇，沒有回應。他可不認為這算什麼“公平交易”。他是在刀尖上跳舞，用自身最大的秘密和孤注一擲的勇氣，才勉強換來了一個“延期審議”的結果。所謂的“待遇”，不過是暫時保住了性命，依舊身處牢籠。
裡德爾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，但他並不在意。他話鋒一轉，仿佛隻是隨口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右手隨意地伸入了禮服內側的口袋。
當他的手再次抽出時，指尖已經拈著一枚雞蛋大小、通體流轉著柔和而穩定乳白色光暈的球體。那球體材質似玉非玉，似金非金，內部仿佛有氤氳的能量在緩緩盤旋，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純淨波動。
李豫的瞳孔猛地一縮！
雖然外形和能量屬性與他之前接觸過的“龍珠”截然不同，但那熟悉的、高密度能量核心特有的氣息，他絕不會認錯！而且，這枚核心能量穩定、光華內斂，品相遠非他那個殘次品龍珠可比！
“浩瀚能源，三個月前剛剛發布的最新款民用高能量核心，‘龍元’。”裡德爾的聲音平淡，仿佛在介紹一件普通的商品，“據說采用了更安全的能量固化技術，能量輸出平穩，適用於高端民用義體和部分非戰鬥型強化項目。”
他將那枚散發著乳白光暈的“龍元”在指尖靈活地把玩著，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李豫的臉，尤其是他那雙因能量透支而顯得有些黯淡的眼睛。
“看來，裡德爾總司令的渠道，也很暢通。”李豫的聲音有些乾澀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譏諷，“連十巨頭最新上市的、嚴格管控的民用核心都能搞到，而且……速度不慢。”
他緊緊盯著裡德爾，試圖從對方那完美的微笑中找出破綻。自由軍不是被公司圍剿、躲在陰影裡的反抗組織嗎？為何能如此迅速地獲取公司核心管製物資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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麵對李豫的質疑，裡德爾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，他甚至輕輕笑了一聲，那笑聲在封閉的車廂裡顯得有些空洞。
“李先生，你以為我們自由軍和公司對抗了上千年，靠的是什麼？僅僅是一腔熱血和所謂的‘理念’嗎？”裡德爾反問道，語氣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淡然。
他沒有直接回答李豫的問題，而是拋出了一個更殘酷的現實：
“矛盾是不可調和的，這一點毋庸置疑。公司視我們為必須清除的毒瘤，我們視公司為奴役眾生的枷鎖。但是——”
他頓了頓，指尖的“龍元”停止了轉動，乳白色的光暈穩定地照亮了他碧藍的眼眸深處，那裡麵仿佛沉澱著千年的陰影。
“——不會每個人都這麼想。”
他的聲音壓低了一些，帶著一種冰冷的嘲弄：
“公司那邊，有我們自由軍安插的渠道，有因為各種原因願意為我們提供情報和資源的‘朋友’。同樣，在我們這片自詡為‘理想鄉’的阿瓦隆……”
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車廂的裝甲，掃視著外麵那座看似和諧美好的巨型空間站。
“……難道就沒有公司的探子嗎？”
這句話如同冰錐，刺入了李豫的心底。
“十巨頭彼此傾軋，互相使絆子，恨不得對方明天就倒閉。他們不會集中精力來抹殺我們，因為在他們看來，我們不過是疥癬之疾，甚至在某些時候，我們的存在，還能成為他們互相攻訐、轉移內部矛盾的借口。”裡德爾的聲音平靜得像在敘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，“他們需要維持一個‘可控’的敵對勢力，來彰顯自身存在的‘必要性’。”
他把玩著手中的“龍元”，乳白色的光芒在他指尖跳躍。
“所以，我們能弄到這些東西，並不奇怪。公司的圍牆，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。有貪婪，就有漏洞；有壓迫，就有反抗；有利益，就有……交易。”
他抬起眼，再次看向李豫，那目光仿佛在說：你明白了嗎？
“我們，和你一樣。”裡德爾最後說道，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，或者說，是認清了現實後的冷靜，“都不過是在公司那龐大無形的掌心之中，掙紮求存的……囚徒而已。隻不過，有的人認命了，成了齒輪。而我們，還在試圖撬開一條縫隙，呼吸一口……屬於自己的空氣。”
他將那枚“龍元”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座位上，那柔和的光暈在昏暗的車廂裡，像是一盞微弱的指引燈，又像是一份無聲的契約。
“這枚‘龍元’，算是預付款。證明我們有能力提供你需要的‘鑰匙’和‘燃料’。”裡德爾看著李豫，笑容依舊完美，卻仿佛多了一絲真實的分量，“好好休息，李先生。你需要儘快恢複。真正的‘合作’，或許才剛剛開始。”
說完，他不再多言，仿佛完成了此行的目的，徑直推開車門，下了車。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阿瓦隆模擬的“天光”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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