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師尊…您看…他像誰?”
沈林風氣若遊絲的聲音,如同最纖細的蛛絲,輕輕纏繞上莫澤淵劇烈震蕩的心神。
像誰?
莫澤淵僵硬地低下頭,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、毫無阻隔地落在那個剛剛停止啼哭、正微微喘息著的小生命臉上。
皺巴巴,紅通通,沾著血汙和胎脂,像一隻剛出生的、脆弱的小猴子。
看不出像誰。
可是…
那微微蹙起的小眉頭,那緊抿著的、沒什麼血色的薄唇…
竟與他記憶中,自己幼年時的畫像,有著幾分模糊的、卻無法否認的相似…
轟——!
又是一道無聲的驚雷,在他識海中炸開!
血脈相連的感應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、無比強烈,如同洶湧的潮水,瞬間衝垮了他最後一道冰封的堤壩!
這是他的骨血!
是他莫澤淵存在於此世的延續!
無關乎錯誤,無關乎汙點,這是最原始、最無法割舍的生命傳承!
他握著沈林風的手不自覺地又收緊了些,另一隻虛按在她腹上的手,微微顫抖著,竟有些不敢去觸碰那近在咫尺的、溫熱的小東西。
沈林風將他的震驚、掙紮、無措儘收眼底。
她虛弱地喘息著,卻用眼神示意旁邊準備好的溫熱布巾和清水,聲音低微:“師尊…能否…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看…”
她的請求自然而然,帶著產後的虛弱和一絲母性的柔軟,仿佛他隻是孩子的父親,而非那個將她打入塵埃的仇人。
莫澤淵猛地回過神。
他看著眼前虛弱的女人和初生的嬰孩,再看看自己染血的白袍和雙手,一種極其陌生的、近乎慌亂的情緒湧上心頭。
抱一個新生兒?
他從未做過這種事。
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下手。
那小家夥看起來那麼軟,那麼脆弱,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。
產婆已經將孩子清理乾淨又包好,遞過來給莫澤淵說:“恭喜仙尊,是位小公子呢,仙尊有後大喜啊!”
“哇啊——!”
或許是餓了,小家夥再次張開嘴,響亮地啼哭起來,小小的身子因為用力而微微發顫。
哭聲像帶著某種魔力,狠狠揪住了莫澤淵的心臟。
他不再猶豫。
生平第一次,他有些笨拙地、小心翼翼地抱著這團柔軟又脆弱的小東西,身體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,動也不敢動。
他低頭,看著懷中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,千年冰封的墨眸中,翻湧著驚濤駭浪,最終沉澱為一種極其複雜的、連他自己都無法解讀的深沉。
沈林風一直默默地看著,沒有打擾這“父子”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觸。
直到莫澤淵似乎終於從巨大的衝擊中稍稍回神,她才虛弱地開口,聲音裡帶著一絲懇求:“師尊…能讓弟子…抱抱他嗎?”
莫澤淵抬眸看向她。
產後的她虛弱不堪,臉色蒼白如雪,唇上毫無血色,唯有那雙眼睛,因為看到了孩子而煥發著一種驚人的亮光,充滿了渴望。
他沉默了一下,終究還是動作極其僵硬地、小心翼翼地將繈褓遞了過去。
沈林風伸出顫抖的雙手,接過孩子,緊緊抱在懷裡,仿佛抱住了全世界。
她低下頭,臉頰輕輕貼著孩子柔軟的臉蛋,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,混合著汗水,滴落在繈褓上。
那是劫後餘生的淚,是得償所願的淚,更是複雜難言的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