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這鋒矢陣型爆發出最強衝擊力的瞬間,霍光的目光卻如同冰冷的探針,猛地釘在了陣列右翼一個看似不起眼的角落!那裡,一名什長在指揮變陣時,動作似乎慢了半拍,導致他身後兩名持戟士卒的步伐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混亂!
這點微小的瑕疵,在數千人的宏大演武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然而,在霍光眼中,卻如同白璧微瑕,刺目無比!
“停!”
一個冰冷、短促、卻如同冰錐般穿透所有喧囂聒噪的字眼,驟然從霍光口中迸出!
“咚——!”最後一聲鼓槌重重砸在鼓麵上,餘音沉悶。
“止——!”杜延年的吼聲帶著一絲驚愕,但立刻執行。
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咽喉!奔騰的戰馬人立而起,發出驚恐的嘶鳴!前進的步兵方陣如同撞上了無形的牆壁,所有腳步在刹那間死死釘在原地!揚起的煙塵失去了動力,緩緩飄散。整個校場,數息之間,從極動轉為極靜!隻剩下戰馬粗重的喘息和士卒們壓抑的呼吸聲,以及火把燃燒的劈啪聲。那股被強行中斷的、即將爆發的磅礴殺氣,如同被凍結在寒冰之中,憋悶得令人窒息!
所有人的目光,都驚疑不定地投向了點將台上那個玄色的身影。
霍光緩緩抬起手,指向剛才那個出現混亂的右翼角落。他的動作不快,卻帶著千鈞之力,仿佛那指尖凝聚著雷霆。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遍整個死寂的校場,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:
“右翼,第三伍,什長何在?”
被點到的什長臉色瞬間煞白,慌忙從隊列中踉蹌出列,撲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冰冷的硬地上,頭盔下的額頭瞬間布滿冷汗:“末…末將在!”
霍光沒有看他,目光依舊冰冷地掃視著那片區域,聲音如同從萬載玄冰中透出:“變陣遲滯,號令不明。爾為什長,當負首責。可知此等疏漏,若在戰陣之上,會斷送多少袍澤性命?會貽誤多少戰機?”
那什長渾身抖如篩糠,頭深深埋下,不敢答話。
“軍法!”霍光的聲音陡然轉厲,如同出鞘的利劍,“鞭二十!降為士卒!其伍,今日操練加倍!”
“諾!”立刻有兩名如狼似虎的軍法官上前,將那癱軟的什長拖了下去。
霍光不再看那邊,目光重新投向整個肅立的軍陣。他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靜,卻更加冰冷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:“羽林、期門!爾等乃天子親軍,宮禁屏障!是陛下,是這未央宮闕的最後一道鐵壁!”他緩緩抽出腰間的七星寶劍!古樸的劍身在火把映照下,流動著一泓秋水般的寒光!
“嗆啷——!”
清越的劍鳴在校場上空回蕩,壓過了風聲火聲!
霍光將劍尖斜指蒼穹,聲音如同洪鐘大呂,響徹每一個士卒的耳膜:“此劍!乃先帝所賜!今日,本將以此劍為誓!羽林軍,當如磐石!當如利劍!令行禁止,不動如山!劍鋒所指,當為社稷安寧,宮禁無虞!凡懈怠者,疏漏者,心懷不軌者…”他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般掃過全場,每一個被他目光掃過的士卒都感覺脊背發寒,“…視同叛逆!軍法無情!定斬不赦!”
“謹遵大將軍號令!效忠陛下!拱衛宮禁!萬死不辭!”
數千條喉嚨再次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怒吼!這一次,吼聲中充滿了被軍法震懾後的驚悸,更帶著一種被激發到極致的、近乎狂熱的忠誠與肅殺!吼聲震天,連宮牆上的積雪都被簌簌震落!
霍光收劍入鞘,動作乾脆利落。他不再多言,轉身,大步走下點將台。玄色大氅在身後卷起一道冷冽的風。杜延年及一乾高級將官連忙躬身跟隨。
校場邊緣,一處不起眼的陰影裡。上官桀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。他身披厚重的熊皮大氅,虯髯上凝結著細小的冰晶,臉色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異常陰沉。他雙手環抱胸前,指節捏得發白。剛才那場被強行中斷、充滿威懾力的演武,霍光那冰冷無情的軍法處置,尤其是最後那番如同宣誓主權般的訓誡…每一個畫麵,每一個字眼,都如同燒紅的烙鐵,狠狠燙在他的心口!
他死死盯著霍光遠去的背影,那背影在火光和煙塵的映襯下,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。上官桀的牙齒在口中咬得咯咯作響,一股混雜著強烈忌憚、被羞辱的憤怒以及更深沉野望的濁氣,在他胸中瘋狂翻湧!霍光…這是在向他示威!是在用這數千羽林精銳告訴他,誰才是這未央宮闕、這長安城防真正的主人!誰的手,才牢牢握著那柄名為“兵權”的利劍!
他猛地轉身,沉重的腳步踏在凍硬的土地上,發出沉悶的聲響,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黎明前更濃重的黑暗裡。校場上,震天的操練號子再次響起,如同為這場無聲的權力角力,敲響了第一記冰冷的戰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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